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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出——正是昨日抱着病儿尸体跪求药钱却被轰出门外的老李头。

他指着周崇礼,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周大人,我们吃的霉粮,是你贪的;我们孩子的药钱,是你扣的;就连这要命的洪水,也是因为你年年修些豆腐渣工程才越来越凶!现在,你还想骗我们?”

老者转向众人,高举手臂:“乡亲们!楚大人给我们饭吃,给我们公道,现在还带着我们护家园!今天,我们就信楚大人!信这座我们亲手用汗水浇筑起来的堤坝!”

“信楚大人!信新堤!”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彻底淹没了周崇礼的嘶喊。

他踉跄后退,脚下一滑,跌坐在泥水中,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一刻,他不再是高坐堂上的父母官,只是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孤魂。

天地忽然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

风雨竟在刹那间小了几分,仿佛连苍天也在屏息等待。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北方的地平线。

那里,一道浑浊的黄线正悄然升起,如同大地裂开的伤口,无声却迅猛地吞噬着田野与林木。

下一秒,沉闷的轰鸣由远及近,宛如千军万马踏碎山河而来——

洪峰,真的来了!

楚云栖瞳孔骤缩。

识海深处,那枚古老玉简剧烈震颤,每一次搏动都似在回应人间的悲壮。

她不知那是什么力量,只知道每当有人挺身而出,心中便多一分清明与坚定。

“还差一点……”她喃喃道,“只要再坚持一炷香……”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抛之脑后,目光死死锁定那道越来越近的毁灭巨浪。

“准备——!”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号令。

然而,就在洪峰即将与新堤接触的前一刹那,已经被绝望和疯狂吞噬的周崇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

他没有逃向高处,反而连滚带爬地冲向了他那座引以为傲的糯米堤。

“守住!都给本官去守住我的堤!那才是真正的固若金汤!你们这些蠢货会后悔的!”

浊浪已至眼前,轰鸣吞噬一切,而周崇礼那绝望的嘶吼,却诡异地刺破滔天水声,像一道不祥的预兆,狠狠扎在每一个望向洪峰的人心头。

浊浪扑面,裹挟着泥腥与腐草的气息,那摧枯拉朽的力量仿佛能撕裂天地。

耳畔是洪水奔涌的咆哮,如千军万马踏过荒原,震得脚底大地微微颤抖。

冰冷的水珠溅上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又顺着额角滑落,混入她早已湿透的鬓发。

然而,撞上新堤的刹那,滔天洪峰竟如撞上了一座真正的山脉!

坚固的青石与水泥结构在撞击中发出沉闷的轰鸣,像是巨兽低吼,激起数十丈高的水花,雪白翻腾,映着灰暗天光,宛如一座瞬息生灭的水晶山峦。

堤身纹丝不动,宛如一尊沉默的巨人,将肆虐的黄龙死死扼在喉咙。

指尖轻触石缝间渗出的水珠,微凉而稳定——这并非神迹,而是计算与汗水凝成的秩序。

堤坝上的百姓先是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浪如潮,冲破乌云。

那声音里,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更有对眼前这座由凡人之手铸就的工程发自肺腑的敬畏。

有人跪地叩首,不是拜天,而是望向那道屹立不倒的堤防,眼中含泪。

可还没等欢呼声落下,就在这欢腾未歇之际,一阵沉闷的轰鸣自上游方向滚滚而来,仿佛大地深处传来哀嚎。

众人猛地回头——十里外,周允礼那座号称用糯米汁加固、固若金汤的私家大堤,在洪峰的第二波冲击下,如纸糊般轰然瓦解!

浊流改道,像一头挣脱束缚的凶兽,咆哮着、翻滚着,精准无误地扑向了堤后那片雕梁画栋、奢华无比的庄园。

木梁断裂的脆响、琉璃瓦碎裂的清音、家具沉没前最后一声呻吟,交织成一片毁灭的交响。

楼阁倾颓,园林尽毁,万贯家财顷刻间化为乌有,只余下浑浊水面漂浮的锦缎与金匾。

亲眼目睹这天壤之别的景象,所有关于楚云栖的谣言与非议,都在这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百姓们望向新堤上那个纤瘦的身影,眼神中再无半分怀疑,只剩下近乎狂热的崇拜。

风拂过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却吹不弯她的脊梁。

然而,楚云栖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洪峰虽被阻,下游泄洪渠的压力却陡增。

她双眼布满血丝,掌心因连日握笔绘图而磨出了薄茧,指节泛白。

连续七天七夜未曾合眼,她带领着柳知夏、赵大锤和数千民夫,沿着河道一路狂奔。

鞋底早已磨穿,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与淤泥之上,疼痛早已麻木。

她摒弃了古老的估算之法,拿出亲手绘制的测绘图,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命运的刻刀。

她利用几何原理,在图纸上精准计算出每一处分流口的开凿宽度与深度,指尖划过线条,仿佛能感知水流的脉搏。

“此处开三丈,引三成水力入西泽!”

“那方掘一丈五,导两成水流灌北田!”

她的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命令却清晰无比,每一个指令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科学依据。

风中飘来一股焦味——那是她袖口被火把燎过的痕迹,但她浑然不觉。

在她的调度下,狂暴的洪水被驯服成条条支流,如温顺的银蛇蜿蜒而行,精准地绕开了下游的三座重镇,既泄了洪,又润了田。

稻穗在水流轻抚下微微颤动,仿佛在致谢。

当最后一道加固的沙袋被重重砸下,确保了泄洪渠万无一失时,紧绷了七日的神经骤然松弛。

楚云栖只觉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直直向后倒去。

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接住了她。

裴衍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战甲上还沾着连夜赶路的尘土。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罕见的颤动:“你赢了。”

她靠在他怀里,呼吸微弱,虚弱地喘息着:“不是我赢了,是‘人’,赢了天。”

捷报与弹劾的奏章几乎同时飞入京城。

皇帝震怒,一道雷霆万钧的圣旨直抵江州。

周允礼被革去一切官职,锁拿进京,打入天牢。

那位曾质疑楚云栖的钦差大臣,则面如死灰,主动上书请辞,自请谢罪。

朝廷的封赏紧随而至,金银、爵位、良田,极尽荣宠。

楚云栖却在万众瞩目之下,将赏赐悉数退回,只向朝廷提出了三条对策。

“其一,请陛下彻查全国河工贪腐,将蛀虫一一揪出,以慰河神,更以慰万民!”

“其二,请将江州试行的‘编号赈济制’推行天下,让每一分赈灾粮款,都能精准落入灾民之手!”

“其三,请陛下准许,在江州建立一所‘河工学堂’,将筑堤、测绘、水利之术,传授给天下百姓,令我大夏子民,人人皆可治水,代代不受洪灾之苦!”

三策一出,朝野震动。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旨,特批她全权督办此事。

拿到圣旨的第二天,楚云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人拆了周允礼为自己歌功颂德而建的“河神庙”。

当神像被推倒,金身碎裂,露出里面劣质的泥胎时,百姓们发出阵阵鄙夷的嘘声,唾沫飞溅在残垣断壁之上。

楚云栖站在废墟之上,高声宣布,就用这些拆下的砖石木料,在这神庙的原址上,奠基新的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