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的雨夜,驿站昏黄的灯火在狂风骤雨中摇曳,如同汪洋中随时会倾覆的孤舟。
车队的人们本以为这只是旅程中一次寻常的避雨歇息,却不知致命的猎手,已踏着泥泞与黑暗而来。
那沉重的、如同丧钟敲响般的金属脚步声,穿透雨幕,由远及近。
驿站外围负责警戒的黑甲骑士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的警告,视野便被一道撕裂雨夜的漆黑身影所充斥!
“敌——”
“袭”字尚未出口,一道凝聚着纯粹黑暗能量的冲击波便已轰然而至!
如同无形的巨掌拍下,那名骑士连人带马,连同他坚固的板甲,瞬间被碾碎、扭曲,化作一团混合着金属、血肉与骨渣的残酷雕塑,沉重地砸进泥水之中,再无生息。
屠杀,开始了。
漆黑的恶魔如同虎入羊群,他根本无需使用任何复杂的技巧。
那身由黑暗凝聚的铠甲便是最坚固的壁垒,骑士们精钢锻造的长剑劈砍在上面,只能迸射出零星的火花,留下浅白的划痕,随即剑刃便不堪重负地崩断。
而他随意地挥手、踏步,所携带的恐怖力量便足以撕裂血肉,粉碎骨骼。
一名骑士策马挺枪冲锋,长枪闪耀着寒芒,直刺恶魔的面门!
恶魔不闪不避,覆盖着甲叶的手掌精准地抓住了枪尖,稍一用力,精铁打造的枪头便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碎裂!
随即他反手一挥,那名骑士的上半身便与他的坐骑一同,被狂暴的力量撕成了两半,鲜血与内脏如同泼墨般洒满雨夜。
驿站瞬间化作了修罗场。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金属扭曲声、战马的悲鸣声……与暴雨声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一首绝望的死亡交响曲。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原本在泥泞中蠕动的“腐败之种”,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疯狂地涌向那些尚未彻底死透,或者刚刚死去的尸体。
它们攀附而上,钻入铠甲的缝隙,钻入七窍,钻入伤口……开始大快朵颐,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的咀嚼与吮吸声。
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腐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
恶魔的脚步未曾有丝毫停留,他的目标明确。
驿站主楼,那最豪华的房间。
“砰!”
厚重的木门连同门框,被他直接撞得粉碎!
房间内,管家赫法斯刚刚拔出腰间的佩剑,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强行维持的镇定。
他看到了门外走廊上如同地狱般的景象,也看到了那尊踏着血与火而来的漆黑魔神。
“保护小姐!” 赫法斯嘶吼着,鼓起毕生的勇气,挥剑冲向恶魔!
他剑术精湛,步伐稳健,曾是王国内有名的剑士。
他抬起佩剑,直刺恶魔铠甲连接的脖颈处!
然而,
“叮!”
一声轻响。
恶魔只是抬起了两根手指,便轻而易举地夹住了那锋利的剑尖。
赫法斯瞳孔骤缩,用尽全身力气,剑身却如同焊死在了对方指间,纹丝不动!
恶魔那双隐藏在狰狞头盔下的“目光”,似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如同看待蝼蚁般的漠然。
随即,他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精钢长剑应声而断!
不等赫法斯做出任何反应,恶魔的另一只手已经如同闪电般探出,覆盖着金属甲叶的手指,如同最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刺穿了他的胸膛,捏碎了他的心脏。
赫法斯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喷出一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缓缓软倒在地。
至死,他都没能碰到对方一片衣角。
恶魔甩了甩手指上沾染的温热血液,目光越过赫法斯的尸体,落在了房间最里面,那个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身影上。
弗丽嘉·斯珑·佩德里安。
她脸色惨白如纸,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双手死死地攥着胸前的衣襟,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看到了刚才那如同噩梦般的一幕,看到了如同父亲般可靠的赫法斯管家被瞬间杀死。
而当这尊恐怖的恶魔将“目光”投向她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
恶魔一步步向她走来,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房间内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脏上。
眼角的余光,让他看到了那朵被放在花瓶中的玫瑰。
他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充满厌恶与嘲弄的冷哼。
随意地一挥手,一道暗红色的能量如同鞭子般抽出,精准地击中了那个水杯。
“啪!”
水杯炸裂,清水四溅。
那朵纯白的玫瑰,花瓣被狂暴的能量瞬间撕碎、凋零,茎秆断裂,无力地掉落在肮脏的地板上,被飞溅的泥水和赫法斯的血迹所玷污。
弗丽嘉的眼中,最后一点微光也随之熄灭了,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恶魔走到了床边,伸出那覆盖着冰冷铠甲、刚刚夺走一条生命的手,一把抓住了弗丽嘉纤细的手臂。
“不……不要……” 弗丽嘉发出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哀求,试图挣扎,但那力量如同蚍蜉撼树。
恶魔毫不理会,如同掳掠一件战利品,粗暴地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拖过赫法斯尚未冰冷的尸体,拖过满地的狼藉与碎片,拖出了这个已然沦为坟墓的房间,拖入了外面那无尽的黑夜与滂沱大雨之中。
驿站的火光在身后逐渐微弱,惨叫与咀嚼声也渐渐被暴雨声掩盖。
漆黑的恶魔,拖拽着那不断挣扎、哭泣的少女,一步步走向森林的深处,走向那永恒的黑暗。
大雨滂沱,冲刷着世间的罪恶,却洗不净这刚刚铸成的悲剧。
……
……
滂沱的雨夜终于过去,黎明带着湿漉漉的潮气降临黑枫林。
草原上的小女孩其木格,在哥哥外出后,溜出部落营地,在熟悉的林地里寻找着可食用的菌菇和甜美的浆果。
就在她拨开一丛挂着水珠的肥大叶片时,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得捂住了小嘴。
在一棵巨大黑枫树虬结的根部,一个身影蜷缩在那里。
那是一位少女,穿着极其单薄、甚至有些破损的亚麻长裙,裸露的肌肤上布满被树枝刮擦的红痕和泥污。
她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微微颤抖着。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随时会消散在清晨的寒风中。
是其木格从未见过的、如同被遗弃人偶般精致却破碎的美。
善良的小女孩瞬间忘记了采蘑菇的事,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少女冰凉的手臂。
“姐姐?姐姐你醒醒?” 其木格小声呼唤着。
弗丽嘉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无意识地蜷缩得更紧了些,仿佛在抵御某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与恐惧。
其木格不再犹豫,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试图将弗丽嘉扶起来,但她的力气太小了。
她急得团团转,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飞快地解下自己那件色彩鲜艳、厚实温暖的皮袄,费力地裹在弗丽嘉身上,然后转身,用最快的速度跑回部落去求救。
在哥哥达尔罕的默许和其木格带着哭腔的央求下,部落的祭祀大人最终同意救治这个来历不明的外乡女子。
弗丽嘉被安置在了祭祀的帐篷里。
草药的熏香与温暖的篝火暂时驱散了她身体的寒意,但她依旧没有醒来,或者说,她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
她的身体在祭祀的草药和其木格每日送来的热汤奶食下逐渐恢复,但她的眼神始终空洞,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美丽躯壳。
只有在偶尔无意识的梦呓中,她会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树……”
“诗……”
那是她脑海中仅存的、未被彻底磨灭的印记。
那棵草原上孤独的花树,和那首……她没能听到结局的诗歌。这微弱的回响,成了她与那个被暴力撕裂的过去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连接。
夜深了。
祭祀在检查完弗丽嘉的状况后,叹息着离开了帐篷,留下她独自在跳动的篝火光影中沉睡。
帐篷内一片寂静,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就在这时,帐篷的皮帘被一只覆盖着漆黑甲叶的手,无声地掀开。
那尊恶魔般的身影,去掉了那狰狞的头盔,露出了其下吟游诗人那张苍白而疲惫的脸庞。
他眼中疯狂的血色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痛苦与迷茫。
他静静地走到弗丽嘉的床榻边,低头凝视着她沉睡中依旧微微蹙着眉头的面容。
此刻的她,褪去了贵女的华服与骄傲,如同一个纯净易碎的琉璃娃娃,脆弱得让人心碎。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与那夜驿站中的暴虐判若两人。
一丝理智似乎回到了他的眼中,伴随着的是海啸般涌来的悔恨与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后的巨大痛苦。
他看着弗丽嘉空洞的睡颜,看着她即使在梦中也不得安宁的模样。
是他。
是他亲手摧毁了她的世界,将她从云端拽入了这泥泞绝望的深渊。
是他那扭曲的爱与占有欲,让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对不起……对不起……” 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苦涩与绝望。
他俯下身,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又像是寻求最后的救赎,将一个冰冷而颤抖的吻,印在了弗丽嘉光洁的额头上。
就在他嘴唇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一滴浓稠的、如同熔融红宝石般的血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
那滴血泪,恰好滴落在弗丽嘉的脸颊上,沿着她苍白的肌肤,缓缓滑落,最终渗入了她的唇角。
仿佛完成了某种古老的、黑暗的契约。
吟游诗人猛地直起身,像是被那滴血泪烫伤一般,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弗丽嘉,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爱恋、悔恨、痛苦,以及一丝……仿佛看到既定命运般的绝望。
随即,他决然地转身,重新融入帐篷外的黑暗,消失不见。
帐篷内重归寂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