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货了！”
一股混合着警惕与期待的情绪窜上来。
顾际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迅速清理着覆盖其上的金属碎屑，同时视觉传感器不断扫描，评估着风险。
随着碎屑剥落，一个巨大的银白色立方体完全暴露出来。
表面挂着锈蚀，但仍与周围杂乱肮脏的垃圾山形成极致反差。
“集装箱？标准的货运集装箱。”顾际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
在这片废土，如此完好的造物本身就意味着异常。
“单是这包装，里面的东西就和外面的破烂不是一个档次。”
他绕着箱子仔细检查，却找不到任何门缝或开关。
“看来，得用点非常手段了。”
他抬起左臂，意念集中。
一阵令人舒适的“咔嚓”声与细微的液压声响起，他左臂的机械结构飞速打散后重组。
瞬息间变形为一个粗壮的带有螺旋纹路的钻头——次级挖掘工具。
“嗡——！”
钻头启动，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尖端因高速旋转泛起危险的暗红色。
他没有选择看起来最薄弱的地方，反而在箱体侧面的中心位置，将钻头抵了上去。
“滋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火星四溅。
但这异常坚固的外壳依旧被高温缓缓熔穿。
几分钟后，一个足以让他通行的“门”被硬生生切割开来。
顾际没有立刻进去，他收回钻头，在门口静立片刻，侧耳倾听。
只有一片死寂。
“开奖了，希望不是‘谢谢惠顾’。”
他低声自语，带着十二分的谨慎，弯腰钻了进去。
箱内一片昏暗，只有外界的光线从他切割的洞口透入，在飞舞的尘埃中形成一道光柱。
光柱中央，一个被数根粗大钢缆固定着的的圆形机械装置静静悬浮着。
它线条不算流畅，但充满科幻感，层层叠叠的外壳环绕，宛如洋葱一般，透着一股远超这个垃圾场环境的科技感。
顾际的传感器将眼前的景象清晰地反馈回来。
““这……看着就很不一般。”他喃喃自语，只觉的一阵欣喜涌上，难以言喻。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抚摸在那冰凉的机械表面上。
【感…感知到接、接触对象！，系、系统激活中！】
一阵断断续续、仿佛接触不良的机械音突然响起。
吓得顾际猛地向后跳了一步，左臂的钻头瞬间再次弹出，对准了声音来源。
【帝国历年数据库载入……环境参数比对错误！更正！黑暗纪元253年数据库载入....更正！探索历年，更正…】
那机械音自顾自地报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时代名称，又不断地自我否定，陷入一片混乱。
最终，它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内部伺服马达和零件运转的细微“嗡嗡”声，证明它仍在运作。
【…更正完毕。当前时间标记：未知时代，1年，1月，1日，00:00:13。】
顾际稳住心神，试探性地开口：“你好……？你能交流吗？”
【警告！检测到未知机械对象！非帝国序列！】
装置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并闪烁起令人不安的红色光芒。
“这家伙，看着不太好惹的样子啊…”
顾际甚至都开始幻想，面前的机器突然射出激光，把他一分为二。
【警报驳回。理由：能量储备低于维持系统启动阈值。启动二次友好判定程序。】
机械音的语调瞬间变得平缓。
顾际稍微放松了紧绷的传动轴，但依旧保持警戒。“所以，你现在是……没什么威胁？”
【未知机械对象，‘帝国科学院标准殖民辅助系统’现向你提出请求。】
顾际知道这是在叫自己。
“呃，你好，什么什么系统？”他试探性地问道。
【侦测到机械音频波段，未知机械对象，本系统能源即将枯竭，急需补充，扫描显示东南方…】
见这个机器居然开始自说自话的下达命令，顾际抓紧提醒了一番。
“首先，这里没有东南西北，其次...”
不等顾际把话说完，这个机器又继续说道。
【重新加载方位坐标，已确认目标：未知能源，未知机械对象，请...】
“不是什么玩意，能不能慢慢来。”
顾际只觉得脑子有点晕，很明显这个机器比他急得多。
短暂的沉默后，机器再次开口。
【未知机械对象，本系统能源即将告竭，目前急需电量。】
见机器愿意好好聊，顾际讲话也不磨叽。
”帮忙？”顾际的处理器飞速运转，“但我凭什么帮你？”
他语气有些冷漠，“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经过初步扫描，未知机械对象体内的能量储备亦不乐观，预计持续活动时间不足71标准时。情况与本系统同样紧急。】
顾际下意识地调出体内能量界面，【剩余电量：65%】。
这家伙，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底细。
五十算多吗？其实不然，如果要出去探索，来回的路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就算如此，”顾际不为所动，“我怎么知道帮你充上电后，你不会反过来把我拆了做零件？”
【逻辑链分析：一，本系统当前不具备任何物理性攻击能力。
你所见即为核心，结构脆弱。检测到你装载的‘次级挖掘工具’，即便以最低功率启动，亦足以对本系统造成毁灭性损伤。
二，本系统核心价值在于辅助殖民建设，摧毁潜在合作者不符合核心逻辑。
三，作为回报，本系统拥有基于材料进行制造的权限。你可提供材料，换取所需工具或设备。】
顾际的视觉传感器微微眯起，‘这家伙，逻辑清晰。先是点明共同困境，再主动暴露弱点以取信，最后抛出合作筹码……’
理性分析，这确实是一笔值得考虑的交易。
“成交。我该怎么做？”
【请将本系统接入你的外部接口，以便进行精确坐标共享与数据传输。】
系统话音刚落，其主体上便弹出一个接口，与顾际头部用于连接《指南》的接口型号一致。
好奇心的驱使下，顾际将接口线缆插入了自己头侧的端口。
嗡——！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能量被猛地抽走了一部分！
他立刻看了一眼能量界面【剩余电量：50%】！
“卧槽！我电呢？！”他又惊又怒。
【解释：初始化数据同步与高精度坐标测算，需占用大量运算资源与缓存，此过程消耗额外能量。】
这一次，系统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清晰无比。
能量消耗已经发生，顾际压下火气。
“下次抽电前打个招呼！”他无奈地抱怨。
同时，面前的殖民系统主体似乎彻底沉寂下去。
顾际将耳朵凑上去，能勉强听到内部隐隐传出电流声。
“算了，就当是投资了。”他摇摇头，转身走出金属舱室。
他的视野中，已经多了一个清晰的蓝色光点，旁边标注着精确的数字：【距离：497米】。
“五百米……希望这投资别打水漂。”他掂量着自己不算多的电量。
就在这时，脑海中的系统声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绑定程序：‘基地枢纽’拓展模块。
附加提议：若本次能源危机解除，本系统可基于殖民数据库，为你优化该基地的拓展方案，提升其效率与功能。】
顾际精神一振，这简直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但他立刻抓住了重点：“等等！你能读取我体内的程序？”
【陈述：你的内部运算系统基础，日志记录完全公开，未设立任何信息防火墙。
接入瞬间，相关非加密数据已同步至本系统缓存。】
系统的语气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基于事实的理所当然。
“嘿！你还骂我？”
顾际嘴上生气，但没过多计较，这系统展现出的能力，反而证明了其价值。
【更正判断，未知机械对象的计算次数庞杂，接近完全体三型超级人工智能，接近人类大脑。】
“走吧，搞电去！”他迈开脚步，朝着蓝色光点指示的方向前进。
废弃地的闷热无处不在。顾际体内的散热风扇全力运转，但体表温度传感器传来的数据依旧居高不下。
“对了，别叫我未知机械对象了，我有名字，叫我顾际就行。”
在朝着那边前进的路上，顾际试着和这个系统聊天，兴许能了解到一些信息。
【信息记录：个体标识 - 顾际。】
“那你呢？你那一长串名字太拗口了。”顾际顿了顿，“我给你起个新名字怎么样？”
【命名行为，意义不明。本系统曾有多个代号：模板、殖民系统…】
顾际摆了摆手。
“我给你起个人名儿，我想想啊…”
【思考，等同于高密度计算，赋予称呼行为意义不明，浪费能源…】
“哎！”顾际右手食指朝上，他说道：“叫你鼬鬼怎么样？”
这是他上辈子没能拼完的那个机械模型的名字。
系统陷入了沉默，没有给予顾际回应。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顾际自顾自地决定了。
在他的视觉界面一角，代表系统的光标旁，悄然浮现出两个字：【鼬鬼】。
后面还跟了一个小小的省略号【…】。
看着居高不下的温度传感数据，顾际再次发问：“鼬鬼，为什么这里这么热？连太阳都看不到。”
鼬鬼有了反应，【未侦测到主序恒星标准辐射频率。初步判断，此区域无恒星直接照射。
当前环境温度远超无恒星照射行星地表理论值。
排除地热主导因素，推测此星球被异常厚重的大气层包裹，形成超强温室效应，热量无法散逸。】
顾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还懂得挺多。”
【帝国总结了超过一万年星球殖民经验，集合而成创造出本系统，分析星球大气环境是我的首要任务。】
“那咱俩想在这活下去岂不是轻而易举？”顾际倒是很乐观。
就在这时，鼬鬼的提醒传来：【抵达目标附近，注意侦测。】
顾际的神经瞬间紧绷，左臂的钻头弹出，处于预热状态。“目标在哪……”
如果鼬鬼的判断没有失误，那顾际起码不用担心活不过今天的问题了。
【正前方，二十米范围内。】
顾际小心翼翼地靠近，视觉传感器敏锐地扫视着每一寸土地。
除了黄沙和越来越多的机械碎片，空无一物。
“确定在这里？”他再次确认。
【坐标误差小于一米。建议翻查该区域地表覆盖物。】
顾际走上前，脚下的机械碎片堆积得异常厚实。
他试探性地用脚踩了踩，忽然，右脚落下的地方传来一种不踏实的空洞感。
见此，他将右脚又向深处踩了两下，发现下方很空。
“下面是空的！”
他立刻收回脚，俯下身，用手扒拉表面的碎片。
然而，他刚一动作，这一片的碎屑就如同流沙般开始向下陷落！
不对劲！
危机感陡然出现，他左臂的钻头瞬间弹出。
哪怕只是个钻头，内部也设有可以散发极高温度的熔枪。
对现在的顾际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防身手段了。
轰隆——！
就在此时，他脚下的大片碎屑猛地向下坍塌，形成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坑洞。
顾际反应极快，向后一跃，钻头死死对准幽深的坑底。
几秒钟过去，坑洞里除了碎屑滑落的沙沙声，再无任何动静。
顾际谨慎地探头，向坑内望去。
坑并不深。
坑底，静静地躺着一个类似立式充电桩的奇特设备，以及一个破损严重的机械体。
【目标确认：便携式多功能能量充电桩。检测到内部储存有两块满电的‘初级能量电池’。
充电桩本体电容池内，亦储存有相当于3.3块‘初级能量电池’的总电量。】鼬鬼的声音适时响起。
“听起来不错，所以具体是多少？”顾际没有贸然下去。
【标准能量单位换算：1单位初级能量 = 3单位次级能量。】
“明白了，泼天的富贵！”顾际目光转向那个破损的机械体，“那旁边这个破烂是什么？”
【型号不明的通用型机械助手，已完全损毁，核心熄灭。
初步推断，是它将充电桩搬运并隐藏于此。指令来源……未知。】
听到“完全损毁”，顾际翻身跳入坑中。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那个机械助手，确认它没有任何反应后，这才彻底放心。
“宝贝！都是我的了！”他兴奋地抱起那个充电桩。入手极其沉重，即使以他这具机械身躯的力量，也感到颇为吃力。
近距离观看后，他才发现充电桩的大小都赶上最大号的登山背包了。
【顾际，根据数据库对比，掘矿者一型机器人背部应标准配置有重型负载卡扣结构。】鼬鬼提醒道。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顾际反手在背上摸索，果然在两肩胛骨位置摸到了两个隐蔽的按钮。
“嘿！还真有！”
他熟练地将头颅传感器旋转180度，看着自己的后背，然后将沉重的充电桩挂在了卡扣上。
哐当一声，顾际身体微微一沉，但负载系统运作良好。
“还好…比抱着轻松多了。”
顾际颠了颠身体，确定自己不会走着走着就向后倒了。
这时，他的脚又碰到了那个报废的机械助手。
“鼬鬼，这玩意儿……你能修吗？”他随口一问。
【可以。】鼬鬼的回答简单而肯定。
但同样让顾际眼前一亮。
他立刻弯腰，将这个沉重的残骸也抱了起来。
“我靠……这铁疙瘩怎么比充电桩还沉……”
他差点没站稳，内心有点后悔这贪心的举动。
但想到修复后的可能，他还是咬咬牙，决定一起带走。
于是，在黄沙弥漫的废土上，出现了这样一幅景象。
一个机器人，背后挂着一个巨大的充电桩，手里还拖着一个更沉的机械残骸，艰难而坚定地朝着基地的方向挪动。
闷热的风裹挟着沙粒，吹打在他的金属外壳上。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零件运转的微鸣在空旷中回响。
前世，他别的本事没有，就好整点机械拼装小玩具。
外加废寝忘食的博览小说，这让顾际对现状反而有点兴奋。
一个机器人，加一个有制造能力的机器，在这片土地上拾荒。
但他对这个机器的情况仍缺乏了解，不过好在能一边赶路一边聊天。
感受了一下身后沉甸甸的重量，顾际心里最后一点紧迫感也消失。
他看了一眼能量显示【剩余电量：30%】，心中却再无恐慌。
“看来短期内不用为电发愁了。鼬鬼，现在能详细说说，你到底都能制造些什么吗？”他一边艰难跋涉，一边在脑海中提问。
【本系统的核心使命，是辅助帝国殖民者在陌生星球快速建立自持性殖民地。
主要功能为：利用星球原生材料，制造从基础生存到工业扩张所需的一切设施、工具及设备原型。】
顾际几番思索，“我是不是在哪听过这玩意，这么熟悉呢？”
他追问道：“任何材料？包括我们看到的这些机械碎片？”
【肯定。但此地环境异常，扫描显示，所有已知矿物脉象均呈‘枯竭’状态，有被大规模、高效率开采的痕迹。】
“所以…？”
【结论：大部分高纯度矿物已被制造成现有物品。
欲获取特定元素，只能通过拆解、熔炼野外散布的废弃机械来提取，且提取率极低，过程繁琐。】
顾际闻言，反而发出一声轻笑：“说白了，高级拾荒呗？不丢人，活下去最重要。”
【修正：帝国的尖端科技在‘黑暗纪元’后大量流散。
根据初步推测，本系统核心会出现在这里，即此星球亦可能存在其他帝国遗落科技。
寻找并回收它们，是快速提升实力的可行路径之一。】
顾际的思路瞬间被点通：“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废弃地……捡垃圾，捡高科技？”
那种熟悉的既视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背着最后的“希望”，在无尽的黄土上，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