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星火厂进入军方采购名录的消息，在当天的时政新闻里占了三十秒的播报时间。
“......另据本台记者了解，穷奇星火厂已通过初步审核......”电视里的女主持人语速飞快，画面右下角的小窗里闪过一张模糊的厂房照片，转眼就被下一条关于星域继承人民调的报道顶替。然而在星火厂的晚间食堂里，这三十秒却让整个空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直到某个工程师的餐盘“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第二天早晨的全厂会议前，每个人都已从昨夜疯传的消息中知晓了一切，此时，连会议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克制的兴奋。
林瑜一如既往的严肃。
“接下来我们将会迎来最繁忙的工作，培训会穿插在工时中。请大家保持住现状态，我们虽然已经通过初审，但军方依然有最后一道准入程序，十五天的“异议期”。在这段时间内，军方随时有权终止我们供应商的资格。”
说完，林瑜的目光在周为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急促地挪开了。
午间的食堂内，员工们都在讨论厂里发生的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当事人”之一的林俊辉被围在人群中，侃侃而谈昨晚在大礼堂的感受。“嘿嘿，我感觉就像是中了彩票的头等奖，周围都是天工集团的人，当宣布合作协议的时候，他们全都悄悄看着我们...。”
林俊辉正暗自得意时，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簇拥着一团更为密集的人群。那人群诡异地保持着静默，仿佛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动声色地凑近，透过人缝看见被围在中央的是人事部的黄主管。
“黄老师您就别吊胃口了，”唐糖急得直跺脚，陈燕也连连附和，“是啊，话说一半太折磨人了。”
女人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说的，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她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继续道，“我邻居老唐在天工集团任职，他们内部都在传，咱们老板娘是白寰宇勋爵的——情人。”
所有人几乎同时“啊”了一声，
唐糖更是惊讶地捂住了嘴，她瞪大了眼睛：
“老板娘跟白勋爵！这怎么可能呢！”
“我骗你干吗。”女人翻了一个白眼，“天工集团好几个高管都亲眼看见他们出入酒店。不信你自己去打听，要是我胡说八道，我就不得好死。”
“他们不会是在谈生意吧。”陈燕又问。
“谈生意不在会议室在酒店？”女人阴阳怪气地反问，林俊辉听得青筋暴起，正要发作时，人群突然又一下子静了。他们回头，看见周为不知何时从他们身边经过，低着头默默走向角落的座位。
人群霎时变得松散起来，黄主管忽然注意到挤在后面的林俊辉。
“哎呦，林大组长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通知你干吗，你是我妈啊，我要通知你！”
空气瞬间凝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干笑两声，随即响起一片尴尬的附和声，人群像退潮般四散开来。
后，食堂内都是三三两两的小团体，他们坐在那儿窃窃私语，谁都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一直到满脸红光的邓海进来，这才又聚起了一些人。
“邓大主管。”陈燕递上一杯特浓醒酒茶，眼睛亮得可疑，“听说您昨晚喝酒的时候，单枪匹马放倒了三位军需官？”
“小场面。”邓海接过茶水，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邓主管您该招个副手了，总不能每次都孤军奋战吧。”“嘿嘿，陈燕要不你来帮我吧。”他话刚一出口，就看见隔壁桌的林俊辉正在瞪自己，于是赶紧咳嗽了两声。
“咳咳好了大家不要开玩笑了，早点吃饭早点开工，军方就很快就要派人来厂里检查了，随时！”
“哎呦，已经开始摆领导的架子了...。”
女孩在笑声中散去。
...
检查比预期来的更快，下午三时，军方委派的检查小组就到了。一行三十多人，由一位姓丁的官员带队，其余清一色的是技术人员。他们先是在厂里转了一圈后，参观了星火厂的基础设备后，便提出要看他们维修完成的地卒机甲。
对巨型机甲的检查持续了三小时十二分钟，技术人员用激光测距仪反复核对关节间隙，拿光谱分析仪照射每一处焊接点，甚至拆开一部分神经回路，尤其是那些之前损坏过的部位。但自始至终都挑不出一点毛病。与此同时检查组的评分项目也全部完成，技术指标都接近了满分。
更让丁组长惊讶的是周为的讲解——从材料特性到设计沿革，详尽得仿佛亲历过这些机甲的设计过程。
“小伙子你辛苦了。”丁组长伸出手，却被周为微微侧身避开。
“抱歉，手上都是机油。”
“呵呵没关系。”丁组长转向林瑜，“林总，我可以提前恭喜你们，异议期内只要不犯严重的错误，基本可以确定通过了。”刚说完，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冒了出来。
“库房里是地卒三十九台，我应该没数错，但根据维修系统里的数据，孚玉星下达的订单总共是四十台地卒，是不是应该还有一台...。”
邓海的后颈瞬间渗出冷汗，他心里非常清楚那台地卒的去向。两周前他们为了能够归还银行贷款，在黑市里借了五千万，那台地卒被当作抵押物扣在绿牙佬那儿。整件事都不能在官方层面提起。正当邓海琢磨说辞的时候，林瑜已经开口了。
“有一台地卒提前交付，作为维修样板所以不在机库内。”
“那交付时间是？”年轻人继续追问。
“4月10日，后来跟孚玉星的通讯中断了，您知道的。”林瑜的语调平稳得像在讨论天气，那年轻人还要再问什么，这时丁组长将他拦了下来。
“好了今天的检查到此为止。”
检查组匆匆离去，就像他们来时一样匆忙。
暮色渐沉，军用专机的引擎声渐渐远去。周为沉默地转身走向厂房，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邓海揉了揉发僵的后颈，长舒一口气。
“老板娘，刚才他们提起那台地卒的时候，我差点懵了多亏你反应快。”
林瑜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说到这事。”邓海犹豫着继续道，“那笔借款就快到期了，孚玉星现在已经指望不上，我们要不要提前想想别的办法。”
“不必，空军的维修订单马上就到，就算首付款来的晚一些，我们大不了再续借一个月，一个月后资金将不是问题。”
“订单这么快就来了！异议期还没过呢。”邓海惊讶地睁大眼睛。
“白勋爵给的消息，应该非常准确。”
“白勋爵...这次可帮我们大忙了，帮我们搭上这么重要的业务，我们是不是得好好谢谢他...。”
老主管的余光悄悄打量着林瑜的侧脸，尝试着猜测她跟白寰宇的关系。天工集团的内传出的绯闻，他比星火厂任何人都知道的要早。
“不用。”林瑜的脸慢慢仰向渐暗的天空，“我感觉外太空出什么事了，他们好像非常着急。”
“他们？你指的是军方？”
邓海忽然想起昨晚的酒局，酒局上的确有人提过“暗星云的威胁”、“外太空军港备战”之类的话题，只是当时他已经喝迷糊了，完全没听清楚那些军港在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