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起,这座位于交州与益州边界的无名大山,便化作了一个戒备森严,又热火朝天的庞大工坊。
神秘少年带来的图纸与财富,仿佛一剂注入衰朽躯体的烈性猛药,让刘备这支穷途末路的残部,迸发出了撼动山河的生机。
山寨最深处的隐秘谷地,十几座形制古怪的新式炼铁高炉拔地而起。
浓郁的黑烟从炉顶的烟囱中滚滚喷出,不分昼夜,如巨龙般搅动着苍穹。
无数从山体中挖出的矿石,被一车车地推入炉膛,在足以熔化万物的灼热中,化作一炉炉赤红的铁水,其色泽远比当世任何钢铁都要澄澈明亮。
这些神异的铁水,随即被浇筑成标准大小的钢锭,送往另一侧的兵器坊。
在诸葛亮与那位神秘少年的亲身调度下,一种名为“流水线”的作业方式,在此地初现雏形。
数百名从俘虏和新募工匠中精挑细选出的巧手铁匠,被分作数十个小组。
有的组,专司将钢锭锻打成制式统一的刀胚。
有的组,专司开刃、研磨。
有的组,专司淬火,只听那“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每一道工序都衔接得天衣无缝,工匠们只需重复自己最擅长的动作。
如此一来,生产的效率,较之传统的师徒作坊,何止高了十倍!
一把把闪动着摄人寒光的环首刀,一杆杆能轻易贯穿铁甲的破甲长枪,还有那一架架机括精巧,可十矢齐发的强弩,其产出速度,如同春日原野上的野草,疯狂滋生。
与此同时,一场浩大的招募行动,正于暗中铺开。
刘备动用了那笔足以买下数座城池的资财,派遣出大量探子,化作行商的模样,深入交州、益州乃至荆南的穷乡僻壤。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招揽人手!
不问你的来处,不问你的过往。
无论是食不果腹的流民,是亡命天涯的逃犯,还是那些不堪官府豪强欺压,遁入山林的壮丁。
只要你身强体健,有一股狠劲。
来了,便发放一笔足以安家的银钱!
每日三餐,皆有肉食!
每月更有高额饷银,准时发放!
在这人命贱如草芥的乱世,这等条件,对于那些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底层人而言,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一时间,无数青壮男子,拖家带口,从四面八方,汇成一股股人流,涌向这座传说中的宝山。
不过短短一月,刘备麾下的兵卒数量,便如滚雪球般,由不足五千,暴涨至万余之众!
而面对这些成分混杂,野性难驯的新兵。
刘备与诸葛亮所用的,是最为直接,也最为管用的练兵之法。
那便是用最严苛的军法与最直接的杀戮,磨去他们的所有棱角,将他们锻造成一部部只知服从的杀人机器!
山寨的校场,每日都在上演着让老兵都胆寒的场面。
凡是在操练中懈怠偷懒之人,轻则一顿军棍,打得血肉模糊。
重则,便被当场拖出,在万众瞩目之下,人头落地!
第一日,十名新兵因操练迟到,被斩。
第二日,二十名新兵因队列散乱,被斩。
第三日,三十名新兵因冲撞教官,血溅校场。
在这样高强度的压迫与血腥的威慑下。
所有新兵的悍勇之气,都被彻底击碎,又重新塑造成了对军令的绝对服从。
他们再不敢有半分违逆,一个个都如同疯魔般,去完成那些近乎榨干体能的训练。
而与这残酷军法相对应的,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厚待。
每日,他们都能分到热气腾腾的米饭和炖煮得软烂的肉食。
每月,他们都能领到沉甸甸的,足以让家人衣食无忧的铜钱。
一手是屠刀,一手是肉汤。
刘备将这帝王之术,运用到了极致。
他要让这些士兵,畏他如神明,亦赖他如父母。
他要将他们,彻彻底底地,变成只听命于他一人的私军!
这一个月里,变化最剧烈的,不是旁人,正是刘备自己。
他再也不是那个常常以泪示人,将“仁德”二字时时挂在唇边的刘皇叔。
他变得寡言,神情肃杀,一双眼睛里总是盘踞着令人背脊发凉的戾气。
他每日都会亲临校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新兵被操练,被鞭笞,乃至被处决。
他的脸上,寻不到半点怜悯与不忍。
仿佛那些在他面前消逝的生命,并非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串无意义的数目字。
关羽与张飞看着兄长的转变,心中五味杂陈,满是说不出的忧虑。
他们觉得,眼前的兄长,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已经相去甚远。
可他们却又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
因为他们明白,唯有如此,他们才有机会,去向那个给予他们无尽屈辱的男人,讨回一切。
一月之后。
当一万名披着崭新铁甲,手持精良兵刃的新军,鸦雀无声地肃立于校场之上时。
一股凝实厚重的杀伐之气,让整座山林都为之寂静。
刘备立于高台之上,俯瞰着下方那片由钢铁与血肉组成的黑色森林,看着那一张张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面孔。
他那因消瘦而显得轮廓分明的脸上,终于,牵动出一个令人不适的笑意。
他明白,他复仇的本钱,已经备下了。
他转过头,望向身侧那位神秘的少年,以及神情凝重的诸葛亮。
“军师,国师。”
“我们的刀,磨利了。”
“是时候,下山收复我大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