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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整,东城“听雨阁”茶楼。

这是一家隐匿在繁华商业区背后、一条栽满翠竹的幽静小巷深处的老字号茶楼。门面古朴,飞檐翘角,檐下悬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色中散发着温和的光晕。推开厚重的木门,仿佛瞬间穿越了时空,外界的车马喧嚣被彻底隔绝,只有若有若无的古琴曲《高山流水》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混合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檀香与茶香。

“竹韵”包厢位于茶楼二楼最里侧,推开雕花木窗,下面正对着一个精心打理过的小小庭院,假山流水,几丛翠竹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环境极为清幽雅致。

陆燃早已在包厢内等候。他独自坐在临窗的紫檀木官帽椅上,面前的红木茶海上,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摆放得井然有序。他正慢条斯理地进行着茶道,烫杯、纳茶、润茶、冲泡、刮沫、淋壶、烫杯、分茶……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自然,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与这古雅的环境、窗外的竹影、耳边的琴音完美地融为一体,仿佛他本就是这幅静谧画卷中的一部分,与窗外那个光怪陆离的现代都市格格不入。

包厢门被穿着素雅旗袍的侍者轻轻推开,楚风略显局促地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精心收拾过,换下了一身扎眼的名牌logo,穿了一套相对低调的深蓝色休闲装,头发也不再梳得油光锃亮,而是自然地垂下。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完全掩盖他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憔悴之色,以及眼底深处那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惧与疲惫。他看到端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陆燃,就如同在无边黑暗中跋涉的旅人终于看到了指引的灯塔,脸上瞬间爆发出激动与希望的光芒,快步上前,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恭敬:“先生!您……您真的来了!谢谢您……谢谢您肯见我!”

与昨日在“兰心会所”廊道里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楚家二少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陆燃抬了抬眼皮,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潭,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座位,语气平淡:“坐。”

楚风如同得到圣旨,连忙依言在陆燃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体挺得笔直,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整个人的姿态放得极低,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

陆燃没有急着说话,将刚刚斟好的一杯色泽橙红透亮、香气醇正的普洱茶,用茶夹轻轻推到了楚风面前。茶汤在白瓷杯中微微荡漾,散发出诱人的醇香。

楚风受宠若惊地双手捧起茶杯,却根本没心思去品,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陆燃,等待着命运的宣判,或者说,是指引。

陆燃这才放下手中的茶壶,抬起眼,平静地看向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的恐惧。

楚风被这目光看得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和软弱都无所遁形,忍不住主动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和急切:“先生,昨天……昨天您说的话,我回去想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信!我身体真的出了大问题!这两天我心慌得厉害,浑身没劲儿,感觉……感觉身体好像被掏空了!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只要您能救我,多少钱您开个价!我们楚家别的没有,就是……”

陆燃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轻微下压的手势,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许诺:“我不缺钱。”

楚风猛地一愣,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随即他想到对方那神鬼莫测的手段,能一眼看穿他生命尽头,能引动他体内能量反噬,这样的人,确实不像会被世俗金钱所打动。他脸上的惶恐之色更浓,几乎带上了哭腔:“那……那您需要什么?权势?资源?还是……什么天材地宝?只要我楚风能做到的,哪怕倾尽所有,我也绝不推辞!只求您给我一条活路!”

“你的问题,根源不在我能否救治,而在于‘兰心会所’,在于你日积月累、近乎贪婪吸收的那些所谓‘灵韵’。”陆燃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楚风的心上,“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延续你的性命,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必须彻底、干净地断绝与那个地方的一切联系。从身体,到心神,都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沾染。”

“断!我一定断!我发誓!”楚风忙不迭地保证,举起手作发誓状,眼神无比恳切,“我要是再踏进‘兰心’一步,就让我天打雷劈!先生,您放心,我再也不去那个鬼地方了!”

“其次,”陆燃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直刺楚风内心深处,“你需要清醒地认识到,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一切,是谁想将你置于死地。并且,你需要凭借你自己的能力和身份,去弄清楚,‘兰心’的背后,底底是谁在真正主导这一切,他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楚风脸色瞬间又是一白,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被背叛的痛楚和恨意:“是萧明!是他把我引到这条绝路上的!先生,您的意思是……这一切,很可能都是萧家在背后搞鬼?!”

“怀疑,永远只是怀疑。猜测,救不了你岌岌可危的性命。”陆燃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需要的是证据,是能够指向真相的、确凿无疑的证据。唯有弄清楚敌人是谁,他们想做什么,你才能有针对性地寻求生路,而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楚风瞬间明白了陆燃话语中隐含的深意。这是要让他自己去当探路的石子,去调查萧家!这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萧家同样是盘踞京城的庞然大物,势力深不可测,去调查他们,无异于火中取栗,稍有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

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剧烈的挣扎,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一边是调查萧家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一边是清晰可见的死亡威胁……最终,对死亡的极致恐惧,如同潮水般彻底淹没了他心中那点可怜的犹豫和权衡。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透出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与决绝,声音沙哑地问道:“我……我明白了!先生,您告诉我,我……我该怎么做?!”

陆燃看着他眼中那彻底被点燃的、混合着恐惧与求生欲的火焰,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这条鱼,已经咬钩咬得足够深了。他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始抛出了他早已构思好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