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皖的重创,如同给本就摇摇欲坠的“裁决之剑”号乃至整个守夜人联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舰桥内的指令声都低沉了许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隐忧。
救援与修复工作仍在继续,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
就在这片绝望的灰暗之中,一个远在万里之外的异常变化,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凝滞。
雾都,这座本就因上空那巨大的“天空之镜”而变得异常的城市,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景象。
那横亘在天际、如同巨大显示屏般的镜像,在过去数月里一直稳定地展示着一个宁静而高度发达的未来都市景象。
虽然里面的“人影”偶尔会做出好奇或尝试沟通的姿态,但整体始终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但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先是镜像的边缘,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开始出现细微的、雪花般的闪烁。
这异动立刻被全球各大天文台和守夜人联盟的观测站点捕捉到,警报信息瞬间传回各自总部。
还没等分析师们弄清这闪烁的含义,更剧烈的变化发生了。
整个镜像的画面猛地一暗,仿佛被拉下了电闸。那清晰的城市街景、穿梭的飞行器、行走的人影,全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色背景。
紧接着,在这片暗色背景上,亮起了光。
不是随机无序的光斑,而是极其规律的、充满几何美感的光点序列。
它们以某种固定的频率明灭,时而聚合成完美的圆形,时而展开为复杂的多边螺旋,时而又分解成如同蜂巢般的六边形网格。
光点的颜色也在纯净的白色与幽蓝色之间切换,亮度变化精准得如同原子钟的节拍。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闪烁的图案并非静止,它们在整个镜像平面上缓缓移动、旋转、重组,构成了一幅庞大而动态的、充满数学韵律的光之图谱。
“上帝啊……这是什么?”
雾都地面观测站内,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天文学家扶着眼睛,喃喃自语。
他一生都在研究星空的规律,但眼前这非自然光影构成的、明显蕴含着信息的图案,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像是某种……信号?”
他旁边的年轻助手不确定地说,
“脉冲星?但这也太复杂,太有规律了!”
“不是自然天体现象,”
老学者断然否定,他指着频谱分析仪上那过于“干净”和“规整”的波形,“这绝对是智能编码!但是……这种编码方式,我们从未见过,其底层逻辑似乎与我们已知的任何数学或语言体系都不同。”
不仅仅是雾都,全球但凡能看到这片镜像的区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所震撼。网络瞬间被相关视频和图片淹没,恐慌、好奇、猜测……各种情绪在全球范围内蔓延。
漂亮国三角裤大楼地下指挥中心,一片忙乱。
“能破译吗?”
总统先生面色凝重地看着大屏幕上那不断变幻的几何光影。
“长官,我们动用了全国最顶尖的密码学家、数学家、甚至包括研究外星信号语言的专家团队,”
情报主管擦着额头的汗,
“但……毫无头绪。这信号的复杂度和抽象度太高了,它似乎建立在一种完全不同的数学基础之上。短时间内……不可能。”
同样的困境也出现在毛熊国、欧罗巴联盟……全球最聪明的大脑们,在面对这来自“天空”的谜题时,都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境地。
……
“裁决之剑”号,核心信息处理中心。
秦老、陈锋以及联盟内顶尖的规则学、信息学专家齐聚一堂,巨大的主屏幕上正实时播放着雾都镜像的异变。
“能量波动模式分析完毕,与已知任何规则怪谈或影噬者能量签名均不匹配。”
一名技术员报告。
“空间结构读数显示,镜像区域的时空曲率正在发生极其细微但快速的波动,与光点闪烁频率存在……97.3%的同步率。”另一人补充。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科学家们看着那些充满美感却又无比陌生的几何图案,眉头紧锁。
“这不是攻击,”
秦老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虽然疲惫,却带着一种异常的笃定,
“这感觉……更像是一种……呼叫。”
“呼叫?向谁?”
陈锋追问。
秦老的目光转向了医疗舱的方向,尽管隔着厚厚的合金墙壁,他的视线仿佛能穿透一切,落到那个昏迷的年轻人身上。
“李皖。”
秦老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闪电划过众人的脑海,
“还记得吗?李皖的【万象真瞳】,以及他融合的【基源性时空规则碎片】,都让他对规则本身有着超乎常人的亲和性与感知力。尤其是他昏迷前,灵魂与那碎片深度共鸣。这镜像的异变,几乎与他昏迷的时间点同步发生。”
他顿了顿,指着屏幕上那不断旋转的螺旋光阵:
“我们无法解读,不代表它没有意义。或许,这信息本就不是用我们的科学语言书写的。它可能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共鸣,一种只有对规则具备极高感知的存在才能理解的‘语言’。而李皖,可能就是它唯一的‘接收器’。”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李皖的昏迷,就不仅仅是战败受伤那么简单,他可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成为了两个世界,甚至是不同维度之间沟通的关键节点!
……
医疗舱内,依旧是一片宁静,只有仪器规律的运行声。
索菲亚安静地坐在李皖病床旁的椅子上,怀里抱着那个古朴的音乐盒。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陷入恐慌或绝望,只是睁着那双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灵魂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昏迷的李皖,又时不时地抬头望向舱室内播放着雾都实时影像的辅助屏幕。
屏幕上,那些规律闪烁的几何光点,如同拥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她的目光。
她听不懂大人们讨论的复杂术语,也不明白那些光点代表什么深奥的数学原理。但在她的感知里,那些光点……在“说话”。
那不是用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她心灵深处的“旋律”。一种熟悉的,带着一丝焦急、一丝期盼,又有一丝……悲伤的旋律。
这旋律,与她音乐盒中流淌出的安魂曲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宏大,仿佛承载着一个世界的重量。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音乐盒。
就在这时,音乐盒那光滑的木制表面,似乎微微温热了一下。极其细微,如同错觉。
索菲亚低下头,看着音乐盒。
盒盖上,那些原本只是装饰性的、刻画着星辰与河流的古老纹路,在内部机械缓缓运转的微光映照下,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点?尤其是其中几条蜿蜒的曲线,其弧度与屏幕上某个刚刚闪过的螺旋光阵,隐隐有着奇妙的对应。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纹路。
冰凉的木质感传来,但与此同时,一段破碎的、非语言的“信息流”,如同被激活了一般,顺着她的指尖,悄然流入她的意识。
那是一个“画面”,不,更准确地说,是一个“感觉”:
一片无边无际的、由纯粹色彩和逻辑线条构成的“海洋”,正在缓慢地……失去“厚度”。 构成这片海洋的无数细微的“存在点”,正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如同风中残烛。一种巨大的、无声的哀伤弥漫开来。
而在“海洋”的中央,一个微弱的光点,正拼命地闪烁着,向着某个遥远的方向,发出断断续续的、蕴含着特定数学关系的“波动”……
索菲亚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屏幕上的雾都镜像,看向那些规律闪烁的光点。
这一次,她“听”懂了。
那不是求救信号。
那是……坐标。
是一个世界,在沉沦的边缘,用尽最后力气,向另一个可能存在的、能理解它的“同类”,发出的自身存在的位置信息!以及一个……蕴含着巨大悲伤与恳求的问句。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索菲亚的眼眶中滑落。
她不知道这悲伤从何而来,但它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看向床上昏迷的李皖,又看了看怀中的音乐盒,最后将目光牢牢锁定在屏幕那不断重复、仿佛不知疲倦的几何闪光上。
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在她小小的心灵中生根发芽:
“李皖哥哥……需要醒来。”
“那个‘闪光’的世界……需要帮助。”
“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回答’它们了。”
她轻轻打开了音乐盒的盖子。
这一次,她没有播放那首安魂曲。
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按照她刚才从纹路中感受到的、与屏幕上光阵闪烁隐隐契合的某种韵律,轻轻拨动了音乐盒内部那细小的、晶莹的音簧。
“叮——”
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被舱外仪器捕捉的清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第一颗石子,在医疗舱内荡漾开来。
与此同时,远在雾都上空的巨大镜像中,那原本规律闪烁的无数光点,骤然齐齐停顿了一瞬。
仿佛,听到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