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的目光在我与姜家两名高手身上短暂交汇,随即不再有丝毫迟疑,齐齐朝我们抱拳行了一礼。那礼数虽简,却也透着一股绝境中残存的江湖道义。他们没有多余的话语,迅速转身,朝着远处那深不见底的地坑狂奔而去。
从踏入这阴森诡谲的地底古墓开始,我们所有人都经历了一场场生死搏杀,凶虫、阴鬼、僵尸、诡异机关层出不穷。能够从连番苦战中侥幸存活下来的这四人,此刻早已是油尽灯枯,气竭力衰。就算他们勉强留下来,也不过是多添几具尸体,帮不上任何实质性的忙了。
那具悬浮在半空的飞尸,见四人要逃,那双空洞的眼窝中幽光一闪,显然动了“斩尽杀绝”的念头,正准备化作一道残影飞掠出去拦截。我与姜家的两名高手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出手,结成一道人墙,释放出强大道气威势,将飞尸的去路死死挡住。
刚才,飞尸被我以佛门禅杖之威正面击中,虽然未曾遭受重创,但那股沛然莫御的佛光显然对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让它的气息明显削弱了一些。此刻见我与姜家两人齐齐出手阻拦,尤其是见到我再次高高举起那柄让它忌惮万分的佛门禅杖,作势欲击时,它果然停下了追击四人的身形,注意力重新聚焦在我们身上。
然而,当飞尸本能地向后飘开数尺,准备迎接禅杖上那毁天灭地的佛光时,却发现我这一杖挥出,平平无奇,并未激发任何佛门神威,纯粹只是当作一根沉重的铁棍砸向它。飞尸那僵硬的青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人性化的愠怒之色,似乎感觉受到了愚弄。
就是趁此机会,姜月、郝子光,以及魏家兄弟四人,已经相继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了地坑之中,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里。
“河叔,接下来怎么办?”见跳尸并没有出手,但脸色却已经极其难看,姜明立即对身旁的姜河说道。
姜河目光如电,快速扫了一眼不远处正边打边朝我们这边艰难靠拢的另外几人,沉声说道:“你先走,我与莫兄弟合力挡住这具飞尸!”
听见姜河所言,我眉头不禁微微一皱,却听姜河继续说道:“莫兄弟,你手中的佛门禅杖乃是至宝,对所有阴邪鬼怪物都有克制奇效,有你在,我们尚有一线生机。只能辛苦你了!”
“有劳莫兄弟了!”姜明如蒙大赦,朝我露出一个略带不好意思的笑容,也不拖沓,转身便朝着地坑方向疾掠而去,几个起落间,便也纵身跃下,消失不见。
这一刻,不远处的飞尸只是眼神阴冷地注视着我们,对那名姜家高手的离去视若无睹,不仅没有阻止,反而用它那沙哑干涩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戏谑地开口问道:“现在……只剩下你们两个人了。本王倒要看看,接下来,你们谁会先逃?”
听见飞尸的话,我与姜河互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与凝重。
“姜前辈,要不……我先?”我思忖了一下,觉得自己或许还有一线机会突围,转头对姜河说道。然而,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姜河断然打断。
“莫兄弟,我看得出来。对面的家伙一直都对你虎视眈眈,你想要先离开肯定不容易!而且你能够激发你手中那柄佛门宝杖的威力,足以让僵尸忌惮。还是让我先离开吧!我离开后,你再寻机脱身,把握更大!”
听见姜河这番“合情合理”的说辞,我顿时面露不悦。心中暗骂:好你个姜河!为了自己能提前脱离这龙潭虎穴,竟然能把话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将贪生怕死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我冷哼一声,侧头对姜河说道:“无妨,我可以把这禅杖留下来给你,让你对付这飞尸……”
姜河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无奈地摇了摇头:“莫兄弟,你这就为难我了。即便你将禅杖给我,我也无法驱使佛门法器啊!在我手中,它不过是一柄沉重些的普通铁杖罢了,对飞尸的威胁有限。”
听了姜河之言,我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家伙,理由倒是找得挺充分!
飞尸静静地听着我们的对话,那僵硬如寒铁的脸上,竟然缓缓露出了一缕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似乎早就猜到我们会有此一番争执。
姜河见我脸色愈发不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语有些过于牵强,显得自己太过贪生怕死,只得硬着头皮补充说道:“莫兄弟……姜某也知道,让你独自留下来对付这飞尸,确实有些不太厚道。但实在是形势逼人,万般无奈之举!此事……就当我姜河欠你一个人情!如果此番我们都能侥幸存活下来,姜某日后定当相报!”
说完,姜河朝我郑重其事地重重揖了一礼,随即不再看我,转身便朝着地坑的方向快步走去。
在这整个过程中,那飞尸所化的青面中年人,始终悬浮在原地,一言不发,更没有半点要阻拦姜河离开的意思,仿佛在看戏一般。
直到姜河的身影也消失在地坑之中,我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飞尸,紧握禅杖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我心中更加清楚,正如姜河所言,这飞尸此刻的目标,已经完全锁定在了我一个人身上。它之前的愤怒,它对禅杖的好奇,它对我能够使用佛门法器的疑惑,全部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它,确实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人类……果然都是自私的!”飞尸那戏谑的目光如同实质,仿佛在嘲笑我的天真,又像是在告诉我一个亘古不变的现实。
我左手紧握佛门禅杖,感受着体内几乎快要枯竭的极阳道气,心中快速盘算着脱身之策。见飞尸暂时没有主动进攻的迹象,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不远处的地坑入口,那是目前唯一的生机所在。
殊料,飞尸早就洞悉了我的意图。在姜河刚跳入地坑的瞬间,它的身体便如同鬼魅般从原地消失,下一刻,直接横亘在了我与地坑之间,挡住了我所有靠近地坑的路线,不给我任何机会。
“本王如果猜得不错,你现在……已经受伤了吧?而且,你一身的道气……也耗得差不多了。”飞尸见我始终沉默不语,只是与它对峙,那惨青色的面容上,竟然挤出了一抹似乎是猜测的表情。
“未必吧?”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阵阵虚弱感,左手将禅杖轻轻向上托起。几乎是榨干了体内最后残存的一缕极阳道气,我再次将其注入禅杖之中。
下一刻,我手中的禅杖杖身之上,果然再次释放出了一股淡淡的金色佛光。只是,这股金光,比起刚才全力一击时的煌煌之威,已经暗淡了太多,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而我此时体内的极阳道气,也正如飞尸所猜测的一般,已经所剩无几,如刚才那般想要硬撼飞尸的攻击,最多只能使用一次而已。
飞尸见到佛门禅杖上重新亮起的金光,那双空洞的眼窝中幽光微微一凛,脸色也愈发铁青难看,显然对这佛光仍有深深的忌惮。
“本王很好奇……”飞尸的声音依旧沙哑刺耳,“你明明是道门中人,为何……能够驱使佛门的法宝?小子,你……倒是有些神秘!”它眼神冷冽如冰,望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了森然的探究与杀意。
“阁下沉睡了这么多年,想必伤势……也还没有完全复原吧?”我毫不示弱地回视着它,语气平静地反问道,“而且,我刚才那一杖,虽然未能重创阁下,但也将你的尸气打散了不少,让你气息明显削弱,想必……也同样不好受吧?”我在拖延时间,同时也在试探它的虚实。
另外,在与飞尸这连番的交谈中,我已经在不动声色地从脖颈间佩戴的那枚古玉吊坠空间中,缓缓导引着一丝极其精纯、温和的极阳道气入体,试图缓慢恢复丹田中那快要干涸的“池塘”。
呜嗷!
就在我暗中努力恢复道气,与飞尸言语交锋之际,对面的飞尸陡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嚎!那声音充满了暴戾与威严,仿佛是君王在发号施令。
声音传开后,效果立竿见影。不远处,正与另外两名黑衣斗篷人和张清远、程朴等人作殊死搏斗的两具跳尸,如同听到了最高指令,齐齐怪叫一声,猛地向后跳开数丈,停止了攻击,有些茫然地转头望向飞尸。
“给你们……三息时间,滚!否则……全死!”飞尸的目光扫过那几名幸存的人类,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不仅那几名幸存的人类一脸疑惑不解,就连那两具低智商的跳尸,也有些茫然地歪了歪头,不明白为何要放走这些“食物”。
但它们不敢违逆飞尸的命令,立刻龇牙咧嘴地朝后退开,给那几名幸存人类让开了一条通往地坑的道路。
那两名黑衣斗篷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我和飞尸这边,眼神复杂难明。张清远和程朴也是一脸惊疑不定。他们看向我的眼神中,有怜悯,有幸灾乐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但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们不再犹豫,互相掩护着,踉踉跄跄地朝着地坑方向快速掠去,片刻之后,也相继跳入了那黑暗的深渊之中。
见到这一幕后,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神情瞬间变得无比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