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
林文渊正对着窗外萧瑟的庭院出神,手中握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短短时日,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儿子偷跑离京,祁玄戈的深陷死牢,朝堂上愈演愈烈的风波,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在他心头。
尤其是关于祁玄戈身世的谣言和儿子可能“葬身江南”的消息传来,更让他忧心如焚,寝食难安。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猛地撞开!
“爹——!”
一声嘶哑至极、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呼喊,让林文渊浑身剧震,猛地转过身!
只见林逐欢浑身尘土,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带血,被一个同样狼狈的林勇搀扶着,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眼神中的焦急、决绝和不顾一切的疯狂,让林文渊瞬间心惊肉跳!
“欢儿?!” 林文渊又惊又喜又怒,霍然起身,“你……你还活着?!你……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爹!没时间解释了!” 林逐欢挣脱林勇的搀扶,几步冲到书案前。
因为剧烈的喘息和肺腑的疼痛而弯下腰,但他立刻又强撑着挺直背脊,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那卷用明黄锦缎包裹、沾满污渍和血迹的账册,重重拍在书案上!
“爹!您看这个!江南盐引案!薛家!二皇子!侵吞国税!贿赂皇子!动摇国本!铁证如山!” 林逐欢的声音嘶哑破碎。
可是却带着撕裂黑暗的力量,“祁玄戈是被构陷的!他抗旨拒婚是真!但他对大永的忠心,天地可鉴!他是被二皇子党为了掩盖自身滔天罪行而栽赃陷害的!”
林文渊被儿子这连珠炮般的话语和拍在桌上的账册惊得目瞪口呆!
他下意识地拿起账册,快速翻看。
作为当朝太傅,浸淫朝堂数十载,他一眼就看出这账册记录的手法之隐秘,内容之详实,牵连之广,数额之巨!
尤其是那几笔指向二皇子府的巨款记录,更是触目惊心!
“这……这……” 林文渊的手微微颤抖,脸色变得极其凝重。这哪里是账册?这分明是一枚足以炸翻半个朝堂的惊雷!
“爹!祁玄戈被转入死牢了!秋后问斩的圣旨都下了!”
林逐欢眼中血丝密布,“二皇子党正在疯狂反扑!禁军包围了侯府,要搜查所谓的‘通敌密信’!他们想彻底钉死祁玄戈,销毁一切翻案的希望!”
他带着泣血的哀求“爹!求您!现在只有您!只有您能立刻带我进宫!面见陛下!呈上铁证!救救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文渊看着儿子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绝望和哀求,再看看手中那本重逾千斤的账册,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救祁玄戈?
意味着要彻底与二皇子党撕破脸,卷入这场你死我活的政治风暴!林家……能承受得起吗?
但若不救……儿子会如何?祁玄戈若冤死,儿子会疯!
林家……难道就能独善其身?
二皇子党清除祁玄戈后,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与祁玄戈关系密切、又手握此等铁证的林家?
忠义、家族、私情……无数念头在林文渊脑中激烈碰撞!
“爹!” 林逐欢见父亲沉默,猛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儿子求您!救救他!救救他!儿子愿以命相抵!承担一切后果!只求您……带我去见陛下!”
看着儿子额上瞬间渗出的鲜血,看着他眼中那焚尽一切的决绝。
林文渊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权衡,被巨大的父爱和一种迟来的、对儿子所坚持之事的震撼所击碎!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上前一步,用力将林逐欢从地上拽起,声音沉痛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了他……你连命都不要了,爹……还能说什么?”
他深深看了儿子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痛心,有无奈,最终化为一种沉甸甸的托付,“林家的清誉……爹的清名……比起你的命,比起……一个可能被冤杀的忠魂……算得了什么?!”
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厉声喝道:“备车!立刻!用最快的马!去宫门!老夫要即刻面圣!十万火急!”
“是!” 门外侍从被太傅从未有过的凌厉语气惊到,连忙应声。
林文渊回身,将那本账册仔细收好,放入怀中贴身藏起。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林逐欢,沉声道:“欢儿,撑住!爹带你……去敲登闻鼓!”
皇宫。
巨大的登闻鼓静静矗立在宫门前广场上,象征着直达天听的最后通道。
非天大冤屈、泼天要案,无人敢轻易敲响此鼓。鼓响,则天子必闻!
林文渊的马车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冲到了宫门前!
马车尚未停稳,林文渊便搀扶着林逐欢跳下车。
守卫宫门的禁军将领认得林太傅,见他神色惶急,带着形容狼狈、明显重伤未愈的靖安侯,不由得一惊:“太傅大人?林侯爷?您二位这是……”
“闪开!” 林文渊此刻再无半分平日儒雅太傅的仪态,须发皆张,眼神凌厉,“老夫有泼天冤情,关乎国本社稷!要即刻面圣!敲登闻鼓!”
“敲……敲登闻鼓?!” 禁军将领脸色一变,“太傅大人,这……这不合规矩!您需先……”
“滚开!” 林逐欢猛地推开试图阻拦的禁军士兵,他眼中只有那面巨大的鼓!
祁玄戈在死牢中绝望的身影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时间!他缺的就是时间!
他挣脱父亲的搀扶,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扑向那面巨大的登闻鼓!
抓起沉重的鼓槌!
“咚——!!!”
一声沉闷的鼓声,骤然撕裂了皇宫清晨的宁静!
巨大的声浪远远传开,震得宫门楼阁上的琉璃瓦都仿佛在颤动!
“咚!咚!咚!咚!咚——!!!”
林逐欢状若疯魔,双臂轮圆,用尽全身的力气,不顾肺腑撕裂般的剧痛,将鼓槌狠狠砸在鼓面上!
鼓声一声接着一声!每一声都仿佛在泣血控诉!每一声都在呼唤着那至高无上的裁决!
“祁玄戈——冤枉——!!!”
“二皇子——薛家——祸国——!!!”
“陛下——伸冤——!!!”
林逐欢嘶哑的、带着血沫的呐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鼓声,响彻宫门广场!
所有守卫、路过的官员、甚至远处宫殿内的内侍,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悲愤与绝望的鼓声和呐喊惊呆了!
林文渊看着儿子拼命的背影,老泪纵横,却也挺直了脊梁,对着被惊动的禁军和内侍,用尽全身力气高喊:
“太傅林文渊!携靖安侯林逐欢!有江南盐引巨案铁证!关乎国本!关乎忠良冤屈!恳请陛下——即刻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