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喊声、咒骂声、打斗的闷响、物品碎裂的刺耳声……
这些绝望的声响拧成一股暴戾的声浪,在第七区的断壁残垣间冲撞回荡,如同为这座垂死的城区奏响的挽歌。
街道已彻底沦为战场,秩序荡然无存。
人群像被捣毁巢穴的蚁群,在浓烟与火光中盲目地推挤践踏。
通往结界的要道被翻倒的马车和燃烧的杂物彻底封死,黑烟滚滚而上,仿佛一道道通往地狱的烽火。
恐慌如无形的瘟疫钻进每一条街巷的缝隙,家家门窗紧闭,人们攥紧菜刀、铁棍,眼中闪烁着惊弓之鸟的惶惧。
最初只是拒绝进入结界的抗议,在恶灵的煽动下,眨眼间已演变成全面的失控。
而此刻站在防线最前沿的,并非那些手段果决的异界玩家,而是西城本土的通灵者与治安官。
面对这片沸腾的混乱,他们熟悉每一张面孔,记得每一条街巷的往事,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
整个西城,仿佛一锅被骤然踢翻的滚油,泼溅得到处都是灼热的绝望。
汉斯就是这些通灵者中的一员。
他体格魁梧,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刚毅。
刚带人勉强压制住一条小巷的骚乱,制服上沾满了尘土与不知是谁的血迹。
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更多的呼喊便撕裂了浓烟弥漫的空气:
“汉斯!南街崩溃了!我们只抢出来几个治安官!”
“酒馆那边还在混战!再不去要出人命了!”
汉斯望着城中四起的黑烟,一时怔在原地。
一个苦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结界内真的死了很多人吗?协会的肃清计划……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哪怕花上一百年慢慢净化,也比现在这样自相残杀要强……
“拦住他们!他们要冲卡了!”又一声嘶吼炸响。
只见一群眼睛血红的人,正发疯似的冲击着治安官组成的单薄人墙——那是离开第七区的最后一道关卡。
一旦被冲破,恐慌将如决堤洪水,彻底淹没下一个尚且保持秩序的街区。
汉斯猛冲过去,魁梧的身躯像礁石般堵在防线最脆弱处。
他张开双臂,肌肉虬结的手臂一次次将失控的人群推回去,喉咙嘶哑得几乎撕裂:“停下!听我说!那是谣言!是恶灵的陷阱!结界是安全的——!”
回应他的是更疯狂的冲击和雨点般的唾骂。
“骗子!”杂货铺的老头,那个从小看着他长大、总会偷偷塞给他糖渍果子的老人,此刻眼神浑浊而疯狂,手中的拐杖狠狠砸向他。
“滚开!”隔壁的裁缝王大婶,那个总是笑呵呵为他缝补衣物的妇人,此刻像个疯婆子,抓起路边的碎石砸向他。
“汉斯!我看错你了!”白发苍苍的老绅士,父亲生前的挚友,此刻颤抖着手指向他,眼中尽是失望与愤怒。
最让他心碎的是街角那个总甜甜喊他“汉斯叔叔”的小珍妮,被她母亲死死搂在怀里。那女人不顾额头上渗出的鲜血,不停地向他磕头:“求求你,放过孩子吧……别抓我们去喂魔鬼……”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冰锥,狠狠扎进汉斯的心脏。
他眼眶赤红,看着这一张张被恐惧与愤怒扭曲的、熟悉又陌生的脸,一股深彻骨髓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撕裂。
灵力在胸腔里奔涌冲撞,却找不到出口——他不能攻击,只能格挡,只能承受,承受着来自他要守护的人的冲击与诅咒。
每一次推搡,每一声咒骂,都像钝刀子在心头反复切割。
作为通灵者,他要守护这座城,守护这些人。
可现在,他的守护被解释成迫害,他的坚持被视作背叛。
这种刀刃向内的痛楚,比面对最凶残的恶灵更让他窒息。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已渗出血腥味,却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和嘶吼,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薄堤,在愤怒的狂潮中勉力支撑。
手中那柄协会配发的制式长剑,此刻重若千钧。
剑身上的灵光微弱地闪烁着,却照不亮眼前这片由至亲之人的恐惧与误解凝聚成的、浓稠的黑暗。
面对恶灵,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挥剑,信念坚定,心无杂念。
可现在,他面对的是谁?
他能做什么?像对付恶灵那样,用通灵术轰向这些手无寸铁、只是被谎言蒙蔽了双眼的街坊邻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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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汉斯在人群中艰难支撑的同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两条街外一栋废弃阁楼的顶层,两双非人的眼睛正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静静地注视着这场由它们亲手导演的混乱。
其中一道身影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声音低沉如毒蛇吐信:“杀吧、争吵吧……让仇恨的种子在鲜血中发芽。”
另一道身影更为奇特,竟然穿着协会服饰,手持通灵武器。
他的声音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融入空气中:“五百年了,人类出现了大通灵师,发明了通灵武器,却幻想着我们永远只会附身在阴暗的角落吃人,真是可笑的想法。”
黑袍人的手指轻轻划过窗棂:“每一个灵魂,都是我们最甜美的食粮。每一具肉体,都能让我们更加完整,看看这场盛宴……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丰盛。
我很期待,当协会发现我们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身着协会服饰的人闻言皱起眉头:“不要大意,人类还是有一些神秘手段的,超出了我们的理解。
忘记那支神秘的人类小队了,那一片同伴差点被他们杀光了。”
黑袍人撇撇嘴:“他们实力很一般,我只是在教堂内略做手脚,就干掉他们一半人,如果不是担心萨蕾妮降临,我会把他们都杀光。”
身着协会服饰的人语气很冷:“就因为你擅自行动,我们提前暴露在了萨蕾妮眼中,你最好祈祷计划顺利。”
黑袍人却是很不服:“没有我那次动手,萨蕾妮还下不定决心清理西城呢,今日形势,多亏了我。”
身着协会服饰的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混乱的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