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走后,农场里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大半的生气,连空气都变得比往常安静。林小满独自做着日常的农活,却总觉得哪儿都不对劲。给那片绿油油的玉米地浇水时,水壶里的水漫出来了都浑然不觉,他只是拄着锄头,眼神没有焦点地望向北边——那是35层所在的方向,仿佛他的目光能穿透层层叠叠的建筑废墟和迷雾,看到那个熟悉房间里的情形。
到了饭点,习惯成了最折磨人的东西。他下意识地往锅里多下了一人份的玉米,煮好粥后,手脚比脑子更快地盛了满满一碗,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对面。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那个空着的位置,林小满就端着碗,一边慢吞吞地喝着,一边想象着陈曦坐在那里,或许会皱着眉说“淡了”,或许会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喝完,然后夸一句“小满种的玉米就是甜”。连煤球叼着它最宝贝的、色彩斑斓如彩虹的大葱来找他玩,他都只是心不在焉地摸了摸煤球的头,完全没有像往常那样,接过“神葱”就和煤球在田埂上疯跑,上演一出“葱侠大战喵星人”的闹剧。
通人性的煤球敏锐地察觉到了小主人低落的情绪,它也不再像平时那样上蹿下跳地自嗨。大多数时候,它就安安静静地蹲在林小满脚边,或者陪他一起坐在农场入口那块大石头上,一人一猫,同步地望着赵磊离开的小路。煤球时不时会仰起脖子,朝着那个方向拖长了调子“喵——呜——”地叫上两声,那声音不像平日撒娇,倒带着几分庄重和期盼,像是在施展某种代代相传的“猫咪召唤术”,试图用神秘的频率将远去的人拉回来。有一次,几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麻雀飞落到玉米秆上,试图偷吃,若在平时,煤球早就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冲出去扞卫领地了。但那天,它只是歪着头看了看,非但没赶,反而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拨拉下一颗金黄的玉米粒,叼起来,放到其中一只胆子稍大的麻雀面前,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咕噜”声,仿佛在急切地委托:“喂,飞得高的,帮个忙,去北边那栋高高的楼里瞧瞧,那俩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到底还活着没?”
相比之下,雪球的安慰则更加细腻和贴心。它像是林小满无声的守护者。当林小满坐在门槛上望着远方发呆时,雪球会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将一颗洗得干干净净、泛着诱人光泽的永鲜苹果轻轻放在他微凉的手心里,然后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他的小腿。晚上林小满起夜,雪球总会抢先一步跳下床,走在他前面,蓬松的大尾巴像一把小扫帚,一下一下,仔细地将路上可能硌脚的小石子扫开。它甚至还有自己的“助眠仪式”——会去叼来几片新鲜的薄荷叶子,工工整整地铺在林小满的枕头边,希望这清凉的香气能帮他驱散烦忧,睡个安稳觉。这薄荷的驱蚊安神效果确实卓着,只是力道猛了些,连他梦里头嗡嗡乱飞的“烦恼蚊子”都被一并赶得无影无踪。
等待的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小满还带着惺忪睡意,就听见外间煤球突然异常激动地对着空气“汪汪”狂吠起来,那声音里充满了预警和急切。林小满的心猛地一跳,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赵磊回来了!”,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冲了出去。然而,门外空荡荡的,并没有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只有几只早起觅食的小鸟,在枝头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忧无虑的清晨广场舞汇演。满怀的希望瞬间落空,巨大的失落感将他笼罩。林小满慢慢蹲下身,轻轻揉了揉煤球竖着耳朵的脑袋,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惆怅和一丝自我安慰:“傻煤球,你也想他们了,对不对?我们再耐心等等……赵磊那家伙,虽然方向感是差了点,但……但总不至于离谱到把35层走成85层吧……”
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期盼,农场边缘那棵独一无二的银叶树,在周围一丝风都没有的情况下,突然自己“哗啦啦”地轻轻摇曳起来。一片格外圆润饱满的银色叶子,脱离了枝头,慢悠悠地,打着旋儿,像一只识路的银色蝴蝶,精准地飘落在林小满摊开的掌心里。叶子触手微凉,上面赫然沾着几点尚未干透的、清新的淡绿色汁液,同时,一股熟悉的、令人心安的美容黄瓜的清香,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腔。
林小满先是一愣,随即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像是落入了星辰所有的光芒!他紧紧攥住这片叶子,几乎要跳起来:“是赵磊!这是他传来的信号!陈曦肯定没事了!” 激动之余,他又把叶子凑到鼻尖深深闻了一下,眉头微微挑起,露出一丝混合着宽心和疑惑的古怪神情,“不过这消息里……怎么还掺着一股防晒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