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瘴谷的腹地像被打翻了墨汁缸，浓得化不开的瘴气不再是外围那种朦胧的灰紫色，而是沉淀成近乎纯黑的浊流，在枯树虬枝间缓慢蠕动。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进细小的钢针，刺得喉咙发紧，连视野都被扭曲成水波状——二十步外的景物便开始模糊，只能看见摇曳的黑影，分不清是怪树的枝桠还是潜伏的怪物。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瘴气里的声音。起初只是若有若无的嘶鸣，此刻却化作清晰的低语，像无数根细针钻进耳朵：“停下吧，这里有你想要的力量”“放弃抵抗，融入黑暗就不会痛苦了”。
天衍宗的弟子们脸色发白，有人忍不住用剑鞘敲击自己的太阳穴，试图驱散这恼人的声音，却只让头痛愈发剧烈。
地面早已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覆盖着一层半指厚的黑泥，踩上去“咕叽”作响，仿佛脚下有活物在蠕动。
偶尔从泥层下冒出的气泡是墨绿色的，破裂时会溅出带着酸腐味的液滴，落在弟子们的法袍上，瞬间烧出一个个黑洞，散发出焦糊的恶臭。
“都打起精神！这是‘迷瘴幻阵’，盯着身前弟子的后心，不要看周围的影子！”柳如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清亮如冰。
她手中的长剑“凝霜”不断嗡鸣，每一次挥剑都会划出半轮冰蓝色的弧光，弧光落地时会冻结一片瘴气，形成短暂的透明区域，让弟子们能看清前路。
就在这时，左侧的瘴气突然剧烈翻涌，三道黑影如同利箭般窜出——是之前遇到过的“腐骨蜥”，但此刻它们的鳞片泛着诡异的紫黑色，爪子上还滴落着能腐蚀岩石的粘液。最前面那只直扑队伍末尾的一名年轻弟子，那弟子吓得脸色惨白，手中长剑都差点脱手。
“小心！”柳如眉足尖点地，身形如柳絮般飘到弟子身前，凝霜剑斜挑，剑罡瞬间穿透腐骨蜥的头颅。
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身体在半空中便冻结成冰雕，落地时“咔嚓”碎裂，黑色的血液溅在地上，冒出阵阵白烟。
可麻烦才刚刚开始。腐骨蜥的嘶吼像是信号，四周的瘴气里接连窜出十几只怪物，有长着三只眼睛的毒蝎，还有拖着白骨尾巴的巨狼，它们的目标明确，专挑队伍中修为较弱的弟子下手。
“结防御阵！左路三人守住，右路跟我杀出去！”柳如眉的声音依旧冷静，但额角已经渗出细汗。
她的剑罡每次出手都能解决一只怪物，可怪物的数量越来越多，冰蓝色的剑光在黑瘴中不断闪烁，却像投入墨池的雪花，很快就被淹没在黑影里。
沈墨跟在队伍最后，感受着体内那45%的污染度如同苏醒的野兽，在经脉里蠢蠢欲动。
瘴气中的混乱能量像无数只小手，试图撕开他的心神防线，让他彻底沦为污染的傀儡。他咬着牙，将丹田内的混沌真元运转到极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死死压制着那股躁动。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旁边的一名杂役弟子已经开始手抖，每隔片刻就要吞下一粒清心丹，脸色却依旧越来越差，甚至出现了幻觉，对着空气挥剑；而他自己，除了刚开始的喉咙发紧，竟没有其他不适——那些钻进耳朵的低语像隔着一层棉花，根本无法影响他的思绪；瘴气落在皮肤上，也只是带来轻微的凉意，没有丝毫腐蚀感。
“难道……这就是长期吸收污染的好处？”沈墨心中又惊又喜。
他悄悄运转真元，尝试着去感知周围的瘴气，竟真的能“看见”那些黑色浊流的流动轨迹，甚至能隐约察觉到百米外一只腐骨蜥的位置——那怪物身上散发出的污染波动，在他感知里像一盏显眼的红灯。
但这份喜悦很快被担忧取代。他故意放慢脚步，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还时不时咳嗽两声，装作被瘴气影响的样子。
柳如眉的目光时不时扫过队伍，那双锐利的眼睛像能看穿人心，他可不想因为这点异常被盯上。
队伍在艰难中前行了半个时辰，终于穿过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林地。
这里的树木没有一片叶子，树干是惨白的颜色，枝干扭曲得如同骷髅的手臂，地面上散落着不少白骨，不知是人的还是怪物的。
“前面好像有光！”一名弟子突然惊呼。
沈墨抬头望去，只见林地尽头的瘴气明显稀薄，隐约能看到一片开阔的区域。
等众人走出林地，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竟是一个直径超过百丈的巨大天坑，坑壁陡峭，布满了黑色的岩石，像一个被巨人砸出的巨洞。
天坑边缘修建着几座黑色的石堡，石堡的墙壁上刻着扭曲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邪气。每座石堡顶端都有一座了望塔，塔上站着身披黑袍的人，他们手中拿着奇特的法器，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石堡上空飘着三面破烂的黑色旗帜，旗帜上绣着的触手图案在风中摇曳，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神不宁。
而天坑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泥潭。泥潭里的泥浆是墨绿色的，不断翻滚着巨大的气泡，气泡破裂时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像是腐烂了几十天的尸体混合着硫磺的味道。
泥潭周围堆积着密密麻麻的白骨，有人类的，也有各种怪物的，还有不少断裂的法器碎片，有的碎片上还残留着微弱的灵光，显然是不久前才被毁坏的。
最让人揪心的是泥潭边缘的几个十字形木架。
每个木架上都捆绑着一个人，他们穿着不同宗门的服饰，有的已经没了气息，身体发黑，显然是被污染侵蚀而死；还有几个奄奄一息，胸口微弱起伏，脸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眼神空洞，显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是之前失踪的修士！”一名天衍弟子指着其中一个木架，声音带着愤怒，“我认识他，是青峰门的李师兄！”
柳如眉的眼神冷得像冰，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看来这里不仅是污染据点，还是个实验场。
他们抓这些修士，恐怕是为了研究污染的传播方式。”她转头看向弟子们，声音坚定：“准备战斗！尽量抓活口，我们要弄清楚他们的目的！”
弟子们纷纷握紧手中的长剑，真元在体内运转，准备发动突袭。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天坑中央的泥潭突然剧烈沸腾起来，墨绿色的泥浆像开水一样翻滚，巨大的气泡不断从泥潭底部升起，破裂时溅起数丈高的泥浆。紧接着，一只覆盖着白骨和黑泥的巨大触手从泥潭中猛地伸出，“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泥浆飞溅。
“那是什么？！”一名弟子失声惊呼。
只见泥潭中，一个庞大无比的身影缓缓升起。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巨大的淤泥，直径超过十丈，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白骨和破碎的法器碎片，无数根粗壮的触手在淤泥中挥舞，每根触手上都长满了细小的倒刺。
淤泥的中央，是一张不断开合的巨口，里面布满了锋利的牙齿，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和堪比金丹期的恐怖威压。
“是混沌泥沼巨怪！”柳如眉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曾在宗门的典籍中见过这种怪物的记载——由浓郁的污染能量和沼泽淤泥融合而成，力量极强，防御惊人，而且很难杀死，“他们竟然能控制这种东西！快结‘天衍剑阵’防御！”
弟子们不敢怠慢，迅速按照平时训练的阵型站好，长剑出鞘，数十道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光罩，挡在众人身前。
几乎就在光罩形成的瞬间，混沌泥沼巨怪的一只触手猛地砸了下来！“轰！”巨响震耳欲聋，整个天坑都在颤抖，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
光罩剧烈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破碎。几名修为较弱的弟子被震得气血翻涌，当场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与此同时，石堡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数十名身披黑袍的修士涌了出来。他们脸上都戴着绣有触手图案的面具，手中拿着各种奇特的法器，有的是黑色的法杖，有的是布满尖刺的长刀。
为首的两人气息最为强大，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他们一出来，就朝着天衍宗的队伍扑了过来。
“杀！”一名黑袍修士嘶吼着，手中的法杖挥舞，一道黑色的射线朝着最近的天衍弟子射去。
那弟子反应迅速，挥剑挡住射线，却被射线中的力量震得后退三步，手臂微微发麻。
战斗瞬间爆发，而且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极度劣势。
混沌泥沼巨怪的每一次攻击都地动山摇，触手砸在光罩上，让光罩的光芒越来越暗淡；黑袍修士们则悍不畏死，配合默契，不断用污秽法术攻击光罩的薄弱点，还有人绕到侧面，试图偷袭落单的弟子。
柳如眉被那名筑基后期的黑袍头领缠住，无法脱身。
那黑袍头领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弯刀，刀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污染气息，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刺耳的呼啸。柳如眉的凝霜剑不断划出冰蓝色的剑罡，与弯刀碰撞时，会发出“滋滋”的声响，冰雾和黑色的污秽气息在空中交织，形成一片混乱的能量区域。
“你们天衍宗真是多管闲事！”黑袍头领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木头，“这黑瘴谷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今天就让你们全都留在这里！”
柳如眉冷哼一声，剑罡愈发凌厉：“助纣为虐，残害同道，你们这种败类，宗门绝不会放过！”她的身影如同鬼魅，在黑袍头领的攻击间隙不断穿梭，寻找反击的机会，可对方的防御十分严密，一时之间竟无法突破。
整个战场混乱无比。
瘴气、污泥、剑气、邪法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的景象。
时不时有弟子被污秽法术击中，发出痛苦的惨叫；也有黑袍修士被剑罡劈中，身体化作黑烟消散。血腥味、腐臭味、硫磺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几欲作呕。
沈墨躲在战场边缘的一块巨石后，心脏“砰砰”狂跳。他看着眼前的战局，心中飞快地盘算：出手？以他的实力，或许能帮上一些忙，但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修为；趁乱逃走？这里是黑瘴谷腹地，外面全是瘴气和怪物，不一定能安全离开。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一声惨叫突然传来。一名天衍弟子被混沌泥沼巨怪的触手余波扫中，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朝着沈墨的方向倒飞过来，眼看就要撞上巨石。而他身后，一道黑色的污秽射线正紧追而至，射线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染成了黑色。
那弟子眼中充满了绝望，他能感觉到身后那股致命的气息，却连转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射线越来越近。
沈墨瞳孔一缩！电光火石间，他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暗影步》瞬间发动，身形如同一道黑影，猛地从巨石后窜出，一把抓住那倒飞的弟子的胳膊。
那弟子的身体很重，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沈墨咬牙，将他狠狠推向一旁的安全区域——那里有两名天衍弟子正在防守，正好能护住他。
与此同时，那道污秽射线已经近在咫尺。沈墨来不及多想，体内的混沌真元自发运转，左臂上的黑色纹路微微亮起，散发出淡淡的黑色光芒。他握紧拳头，猛地朝着射线轰去！
他本想只动用练气三层的力量，可危急关头，筑基期的真元和那经过混沌能量淬炼的肉身力量，还是不受控制地爆发出了一丝。
“噗！”拳头与射线碰撞的瞬间，沈墨只觉得一股灼热的力量顺着手臂传来，像被烙铁烫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但那道污秽射线却被他一拳击散，化作点点黑色的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沈墨被射线的反作用力震得踉跄后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身上伪装出的虚弱气息瞬间紊乱了一下，原本刻意压制的筑基期气息，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泄露了一丝出来。
虽然这丝气息极其短暂，只有短短一瞬，但一直分心关注全场的柳如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协调。
她正在与黑袍头领缠斗，余光瞥见沈墨出手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那个速度，快得远超炼气三层修士该有的水平；那个击散射线的力量，更是绝不是一个伤病缠身的杂役能拥有的！
柳如眉的目光瞬间如同冷电般射向沈墨，带着疑惑和警惕。
这个一直表现得平平无奇的杂役，怎么会有如此实力？
沈墨心中大叫不好！还是暴露了！他赶紧收敛气息，装作被射线的余波震伤的样子，捂着胳膊咳嗽起来，试图掩盖刚才的异常。
然而，祸不单行。
还没等柳如眉发难，那名被他救下的天衍弟子，在落地瞬间，突然猛地抽搐起来。他原本就受了伤，此刻近距离接触到沈墨身上那难以完全收敛的一丝混沌真元，体内原本被压制的污染能量瞬间被激活。
那弟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发黑，脸上浮现出痛苦的黑色纹路，嘴唇发紫，身体不断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显然是被引动了旧伤，甚至有污染爆发的迹象！
沈墨脸色一变！他本来是好心救人，没想到反而差点害了对方！如果这弟子真的因为他而污染爆发，那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