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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给我水…”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

张日山赶紧拿来水壶,小心地喂了他几口。

冰凉的液体划过干裂冒火的喉咙,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伤亡…统计…”张启山喘着气,艰难地询问,眼神里是挥之不去的沉重。

他比谁都清楚,这场胜利是用什么换来的。

张日山面色凝重,递过来一张刚刚粗略统计的纸条,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

张启山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半晌说不出话。

那不仅仅是一个数字,那是无数个破碎的家庭,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

其中一部分还是追随他的张家人!

“百姓…安置…”他再次开口,声音更加低沉。

“已经在找了,能用的房子都腾出来了,药品和吃的正在调集,但…缺口很大。”张日山的声音也带着压抑。

张启山沉默地点点头,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后背撕裂般的痛楚。

霍锦惜带着人,在右翼那片被打得最烂的阵地上寻找。

泥土都被炮火翻了好几遍,焦黑一片,混合着凝固的血和破碎的肢体,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陈皮!” “陈爷!听得见吗?”

霍家伙计们分散开来,一边小心地避开未爆的弹体,一边大声呼喊,徒手或者用随手找到的木棍、铁锹挖掘着可能埋人的土石堆。

霍锦惜脸色苍白,抿紧嘴唇,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可疑的痕迹。

她心里其实没抱太大希望,那种烈度的炮击,被直接埋住,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规矩,也是对那小子最后的一点交代。

找了将近一个时辰,几乎要将那片区域翻过来时,一个伙计突然大喊:“这里!底下好像有动静!”

所有人立刻围了过去。那是一个被炸塌了大半的机枪掩体,上面压着厚厚的泥土和碎石。

霍锦惜快步走过去:“挖!小心点!”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开始清理。很快,一只满是血污和泥土的手露了出来!手指还微微动了一下!

“还活着!快!”伙计们又惊又喜,动作更快了。

当最后一块压在他腿上的碎石被搬开,露出下面的人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陈皮。他几乎不成人形了,浑身都是伤,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断了。

最可怕的是,一大块弹片嵌在他的右侧脸颊到脖颈处,血肉模糊,看上去异常恐怖。

他人还清醒着,眼睛半睁着,但眼神涣散,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快!抬出去!小心他的腿和脖子!”霍锦惜厉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促。

陈皮被紧急抬到了离得最近的一个临时救护点——

其实就是个稍微能挡风的破棚子,里面挤满了伤员,呻吟声、哭喊声不绝于耳,几个大夫忙得脚不沾地,药品却极其匮乏。

看到陈皮这伤势,连见惯了重伤员的老大夫都直摇头:

“这…这太难了…失血太多,伤得太重,尤其是脸上这块弹片,怕是伤到要害了…咱们这条件…”

霍锦惜拨开人群走过去,看着担架上气息奄奄的陈皮,他脸上那块狰狞的弹片和涣散的眼神刺痛了她。

她想起他最后冲出去时那决绝疯狂的背影。

她沉默了几秒,对大夫道:“尽人事,听天命。用什么药,您尽管用,霍家来付。”

老大夫叹了口气,赶紧上前进行处理,至少先止住明显的出血。

霍锦惜蹲下身,看着陈皮。

他似乎感应到有人,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了一下,看清是霍锦惜后,嘴唇嚅动了几下,发出极其微弱、含混不清的声音:

“…师…师娘…对…对不起…” “…霍…霍三娘…” “…值…值了…”

断断续续的几个词,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说完,他眼睛一闭,彻底昏死过去,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霍锦惜蹲在那里,看着他那张被毁掉、年轻却布满死气的脸,听着他昏迷前那几句破碎的忏悔和莫名的“值了”,

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了,又酸又涩,说不出的难受。

她缓缓站起身,对老大夫和旁边的霍家伙计道:“保住他的命。无论花多大代价。”

然后,她转身走出了这个充满痛苦和死亡的棚子,外面的冷风吹在她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滞闷。

回到指挥部附近时,张启山已经被抬上一辆准备送往后方医院的卡车。

他因为失血和疼痛,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但似乎还在强撑着等待什么。

霍锦惜走过去,卡车旁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

她站在车旁,看着担架上那个因为重伤而显得异常脆弱、却又眉头紧锁仿佛仍在担忧战事的男人。

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极其快速地、几乎无人察觉地,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塞进了他垂在担架外侧、虚握着的手心里。

那是一个小小的、打磨光滑的黑曜石吊坠,形状不规则,是霍家内部代表身份的信物之一,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宁”字。

张启山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握住了那枚还带着她指尖凉意的吊坠。

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其艰难地、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模糊的视线里映出她冷清却复杂的眼神。

他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

只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极其轻微地捏了一下那枚吊坠,然后彻底陷入了昏迷。

卡车车门关上,发动,缓缓驶离。

霍锦惜站在原地,看着卡车消失在满是废墟的街道尽头,久久没有动弹。

寒风卷起地上的灰烬和雪沫,打着旋儿。

空气中似乎残留着未散尽的硝烟味。

大规模的清理和重建工作已经开始,但进展缓慢,整座城市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创伤之中。

霍家在这次浩劫中损失惨重,留下的核心力量几乎打光,留在长沙的根基已十不存一。

霍锦惜留下来,是为了处理最后的善后,也是为了……一个交代。

如今,该做的都做了,该见的……也见了。

是时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