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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陈皮。

他扔掉打光子弹的机枪,从一具鬼子尸体上扒下一把带着膏药旗的步枪和子弹袋,眼神如同死水,却燃烧着最后的疯狂。

“右翼地形我熟。我带红家的人去。”他看着二月红,又飞快地扫了一眼霍锦惜,“师傅,你们留下。”

说完,他根本不给人反驳的机会,猛地一挥手,带着几个同样杀红了眼的红家伙计,头也不回地朝着右翼炮火最猛烈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的背影决绝而悲壮,像是要去完成一场自我毁灭的献祭。

“陈皮!”二月红急喊一声,却没喊住。

霍锦惜看着陈皮消失的方向,握着枪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

张启山压下心中的震动,深吸一口气,嘶声下令:“火力掩护!所有人,准备应对正面进攻!死战!”

“死战!!”怒吼声再次响起。

炮火更加猛烈地覆盖下来,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战斗,开始了。

每一秒都有人倒下,但活着的人,依旧在死守。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不知从何时起,渐渐稀疏下来,最终变成了零星的、有气无力的几声枪响,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比之前连绵不断的爆炸更让人心头发慌。

人们从废墟里、从战壕里、从残破的掩体后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城外。

原本黑压压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日军,不见了。

只剩下满地狼藉的武器装备、燃烧的残骸,以及……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的尸体,一直蔓延到地平线焦黑的土地上。

日本人……他们……退了?

真的退了?

巨大的、令人难以置信的认知,如同迟来的潮水,缓慢地冲刷着早已麻木的神经。

长沙守住了。

但这胜利,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沉重的死寂。

满目疮痍的家园

城市彻底被打烂了。

几乎找不到一栋完整的房子,街道被炸成了蜂窝,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烧焦的木料。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血腥味,还有一种更可怕的……皮肉烧焦后冷却下来的油腻恶臭。

尸骸枕藉。

守军的、鬼子的、还有没来得及撤走的平民的……交错叠压在一起,凝固成各种惨烈的姿势,填满了街巷、弹坑和倒塌的房屋。

血水混着融化的雪水和泥土,在低洼处积成了一滩滩暗红色的、令人作呕的泥泞。

幸存下来的人们,如同游魂般,麻木地在废墟间踉跄行走,翻找着。

有人徒手挖掘着倒塌的房屋,指甲剥落鲜血淋漓,只求能找到一点亲人的踪迹;

有人呆呆地坐在路边,怀里抱着找到的、早已冰冷的身体,不哭也不闹;

还有人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神空洞,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巨大的胜利,代价是整座城市的破碎和无数生命的消逝。

这份沉重,压得每一个还活着的人都喘不过气。

九门的几位当家,也个个带伤,疲惫不堪地聚集在相对完整一点的指挥部废墟前。

张启山被军医和副官强行按在担架上,正在进行紧急的二次处理和输血。

他后背的伤口惨不忍睹,失血过多让他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每次清醒,他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战况和伤亡。

二月红一身白衣早已看不出原色,手臂用绷带吊着,脸上也多了道血口子。

他看着眼前的惨状,温润的眸子里只剩下沉痛,不断指挥着还能动弹的红家伙计帮忙救助伤员。

半截李瘫坐在一个弹药箱上,那条残腿肿得老高,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把枪。

黑背老六靠墙站着,默默擦拭着他那柄砍卷了刃的厚背刀,身上添了几道新伤,眼神依旧凶悍,却也难掩疲惫。

吴老狗蹲在一旁,心疼地检查着他那几条同样伤痕累累的爱犬,拿出他自己舍不得吃的干粮喂它们。

齐铁嘴最惨,胳膊挂了彩,袍子破得跟乞丐似的,正哎哟哎哟地让一个路过的小兵帮他包扎,

嘴里还不忘叨叨着:“哎呦轻点轻点,我这可是能掐算国运的手啊!……不过算得真准啊,咱们果然挺过来了嘿……”

解九爷看起来最齐整,只是眼镜碎了,脸上多了些灰尘。

他拿着那个破笔记本,还在不停地写写画画,记录着数据,但紧锁的眉头从未舒展。

霍锦惜推开搀扶她的伙计,独自站在一处较高的废墟上,目光扫过这片人间地狱。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极致的疲惫和冰冷。

她在寻找陈皮的身影。

右翼的战斗同样惨烈,但最终顶住了。

撤退下来的士兵说,看到了陈皮,他像疯了一样战斗,最后……被炮弹掀起的土石埋住了,生死不知。

霍锦惜的手无声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忽然,她目光一凝,看到不远处,张启山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正用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的嗓子,询问副官:“……霍…霍三娘…怎么样了?找到…找到她没有?”

副官连忙点头,指向霍锦惜站着的方向。

张启山循着方向望过来。

两人的目光,隔着弥漫的硝烟和忙碌救治的人群,再次相遇。

这一次,谁都没有立刻移开。

他看到她浑身狼狈,却站得笔直,还活着。

她看到他脸色惨白如鬼,重伤濒危,却还在找她。

没有言语,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隔着一段焦土的距离,沉默地对视了片刻。

然后,霍锦惜率先移开了目光,转身,跳下废墟,对着手下仅存的几个霍家伙计哑声道:

“去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指的是陈皮。

张启山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也缓缓躺回担架上,闭上了眼,胸口微微起伏,不知是痛还是别的什么。

胜利的滋味,是如此苦涩。

活下去,成了唯一沉重而必须完成的使命。

整座长沙城,都在巨大的创伤中,艰难地喘息着。

张启山被强行按在担架上,军医正在给他进行紧急处理。

酒精擦拭伤口带来的剧痛让他额头上青筋暴跳,冷汗涔涔,

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只有偶尔控制不住的肌肉抽搐暴露了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