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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的长鸣刺破了耳膜。

滴————

那声音不像是在报警,更像某种宣判。

“肾上腺素推注完毕!继续按压!”

医生的吼声变了调。他跪在床边,双手交叠在林清婉胸口,借着身体的重量狠狠下压。

咔嚓。

是肋骨不堪重负的脆响。

这声音让秦墨轩浑身一抖,但他没动。他跪在床头,死死抓着林清婉的手。那只手正在变凉,指尖已经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青紫色。

“婉婉……”他张了张嘴,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听话。呼吸。”

没有反应。

她闭着眼,睫毛安静地垂着,像是个断了线的木偶。

“除颤仪充电!”

“两百焦耳……离手!”

砰!

林清婉的身体在床上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空气里弥漫起一股皮肤烧焦的糊味和导电胶的酸味。

秦墨轩盯着监护仪。

那条绿线只是跳动了一下,随即又拉直,毫无起伏。

两分钟过去了。

或者是两小时?秦墨轩不知道。时间感消失了,周围嘈杂的人声——医生报数据的声音、仪器报警的声音、远处父亲压抑的呜咽——都变得很远,像是隔着一层深水。

他只看得到林清婉的脸。

那张脸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

“婉婉。”他低下头,把额头抵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眼泪并没有像电影里那样流下来,他只是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块烧红的炭,“还有十天。你是个守信用的人……你从来不食言。”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无名指根,那里有一圈浅浅的戒痕。

“你说过要嫁给我的。”

角落里,林父瘫在轮椅上,枯瘦的手抓着扶手,指关节泛白。他张着嘴,像是缺氧的鱼,喉咙里发出浑浊的气音:“糖糖……别丢下爸爸……”

苏雨薇背过身去,肩膀剧烈耸动,却不敢发出声音。陈锦程站在墙边,手里捏着一个打火机,拇指机械地开合盖子,咔哒,咔哒,直到把手指磨破了皮。

第三分钟。

医生的动作慢了下来。那是一种绝望的慢。

主治医生停下按压,满头大汗地看向秦墨轩,眼神躲闪:“秦先生,瞳孔已经散大了,脑死亡可能……”

“谁让你停的?”

秦墨轩猛地抬头。他眼里全是血丝,表情并不狰狞,反而静得可怕。

“继续。”

“可是已经……”

“我让你继续!”秦墨轩突然吼了出来,脖颈上青筋暴起,像头发怒的狮子,“只要身体还是热的就别给我停!”

医生被那个眼神吓住了,咬咬牙:“再试最后一组。充电三百焦耳!”

砰!

没有反应。

再来。

砰!

还是直线。

秦墨轩突然松开了林清婉的手。他俯下身,嘴唇贴在她的耳边。那里的皮肤冷得像冰。

“林清婉,”他声音极轻,带着颤音,“你听着。如果你现在走了,那这世界救不救都无所谓了。”

他顿了顿,眼泪终于砸了下来,落在她的脸颊上,滚烫。

“别逼我恨你。”

也许是那滴眼泪的温度,也许是那句狠话里的哀求。

监护仪突然跳了一下。

滴。

很轻微,像是错觉。

所有人都僵住了。医生盯着屏幕,甚至忘了呼吸。

两秒后。

滴……滴……

波形图虽然微弱且杂乱,但它确确实实地隆起了。

“有了!有了!”护士尖叫起来,“窦性心律恢复!”

秦墨轩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刚从深海里浮出水面,肺部火辣辣地疼。

医生们一拥而上,各种管线重新连接,药物重新配比。

“简直不可思议……”主治医生看着数据,手都在抖,“这不科学。她的细胞活性在这一瞬间暴涨了三倍……这是自我修复?这身体结构……”

“她什么时候能醒?”秦墨轩扶着床沿站起来,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很难说。这种程度的损伤,换做普通人已经是植物人了。但她是进化者……”医生擦了擦汗,“至少需要一周的绝对静养。一周内不能受任何刺激,不能用脑。”

一周。

还有十天。

房间里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在看秦墨轩。

秦墨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种脆弱的神色消失了。他随手抓起旁边的一块毛巾擦了把脸,动作粗鲁得擦红了皮肤。

“既然她需要休息,”他说,“那就我来。”

莱纳教授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秦,你的专业是军事指挥,不是全球防疫统筹。这中间的数据量……”

“我有她的笔记。”秦墨轩打断他,走到陈锦程面前,伸出手,“把那个平板给我。”

陈锦程愣了一下,递过去。

秦墨轩接过,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还在微微发抖,但他死死捏住了平板边缘。

“苏雨薇,物资。”

“陈锦程,人员。”

“艾薇,你也别闲着,搞定欧洲那帮官僚。”

他看向所有人,眼神沉得像铁。

“在她醒来之前,天塌下来,我们顶着。”

……

意识深处。

没有光,也没有所谓的“天堂”。

林清婉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灰色的海里。很冷,水压挤压着耳膜,嗡嗡作响。

身体很沉,像是灌了铅,一直在往下坠。

*就这样睡吧。*有个声音说。太累了。肋骨好疼。

她想闭上眼,任由黑暗吞没。

“糖糖。”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清婉费力地睁开眼。灰色的海水被拨开,她看到了母亲。

不是记忆里那个年轻漂亮的遗照上的样子,而是更加清晰、带着皱纹和温度的脸。

“妈……”她张嘴,吐出一串气泡。

“傻孩子。”母亲把她往上拉了一把,“这里太冷了,不是你待的地方。”

“可是我走不动了。”林清婉感觉眼眶发热,“妈,我真的好累。每个人都要我救,每个人都在看我……我怕我做不到。”

母亲没有说那些“你要坚强”的空话。她只是抱住了林清婉,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那就让别人去做。”母亲说,“你看看上面。”

林清婉抬头。

海面上透下几缕光。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她隐约看到了几个人影。

有人在疯狂敲打键盘,有人在搬运物资,有人在对着电话怒吼。

那是秦墨轩,是父亲,是苏雨薇,是那群曾经只会躲在她身后的人。

“他们长大了。”母亲笑着松开手,“去吧。他们还在等你。”

“妈,你不跟我走吗?”

母亲摇摇头,身影开始随着水波消散。

“我会一直在你心里。永远。”

推背感传来。

林清婉感觉自己猛地冲出水面。

空气涌入肺部的瞬间,剧痛袭来。

“咳——!”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有一片刺眼的白。

“醒了!医生!”

熟悉的声音。

林清婉眨了眨眼,焦距慢慢对准。

秦墨轩正趴在床边,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那件衬衫皱巴巴的,领口还沾着咖啡渍。他看起来比她这个病人还像个鬼。

“墨轩……”

嗓子像是被火烧过,发出的声音难听极了。

“我在。”秦墨轩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满是胡茬的脸上扎了扎,“我在。别动,别说话。”

林清婉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心里一酸。

“现在……情况……”

“还有三天。”秦墨轩知道她要问什么,“接种率99.8%。剩下的0.2%是严重过敏体质,已经安排进深层掩体了。”

林清婉松了一口气,这一松气,全身的骨头都在疼。

“那就好……”

这时候,门被撞开了。

轮椅轮子滚动的声音很急。父亲冲进来,看到睁着眼的女儿,这个一辈子硬气的男人突然捂着脸哭出了声。

“爸。”林清婉想笑,但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哭什么,多难看。”

“你个死丫头……”父亲抓着她的手,想用力又不敢,“你要吓死我啊……你要是没了,我下去怎么跟你妈交代……”

“对不起。”

林清婉轻声说。

她看向窗外。

还有三天。

真正的审判,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