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琳看着儿子用勺子舀起番茄炒蛋，蛋黄挂在嘴角却没力气擦掉，眼泪突然掉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以前能一口气吃两大碗饭。” 她抽了张纸巾擦眼睛，指尖把纸巾攥出褶皱，“去年在游乐园，还跟同学比赛爬滑梯，现在走两步路都要喘。”
许光建夹了块豆腐放进嘴里，豆腐的豆香混着酱油味在舌尖散开。
“我给蒙校长治肝癌时，他连喝水都吐。” 他放下筷子，看着郑圣勇，“现在他能每天晨练，还能喝两盅米酒。”
“肝癌跟白血病不一样。” 刘琳把儿子嘴边的蛋黄擦掉，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器，“医生说白血病是血里长了坏细胞，就像庄稼地里长了杂草，除不尽的。”
“杂草能除根，坏细胞也能。” 许光建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上面画着经络图，“勇勇的问题出在气血不通，我用银针把经络通开，再用药把坏细胞排出去。”
杨小齐扒拉着米饭，米粒掉在桌上都没察觉：“刘琳姐，你是没听说许医生治水银中毒，大家都称那才叫神！扎完针病人就能坐起来，比输液还快。”
郑大成给许光建倒了杯茶水，杯底的茶叶打着转：“许医生，要不先吃饭？菜都快凉了。勇勇难得有胃口，刚才还说想吃糖醋排骨呢。”
许光建没动筷子，目光落在郑圣勇的手腕上。孩子的手腕细得像芦苇杆，皮肤下的血管青紫色的，像条扭曲的小蛇。“勇勇，把手伸过来。”
他的指尖刚碰到孩子的脉搏，就感觉到一阵微弱的跳动，像风中摇曳的烛火。
“叔叔要干嘛？” 郑圣勇的手指蜷了蜷，指甲盖泛着白。
“给你号脉。” 许光建的指尖在他腕上轻轻点了点，“就像玩游戏里的探宝，看看你身体里藏着什么。”
郑圣勇的眼睛亮了点：“是不是有怪兽？”
“不是怪兽，是小虫。” 许光建换了只手，“这些小虫在你血管里捣乱，所以你才会疼。” 他的指尖突然停了停 —— 在孩子的尺脉处，感觉到一阵异常的搏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
“那你能抓住小虫吗？” 郑圣勇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点期待。
“能。” 许光建松开手，指尖沾了点孩子的汗，“今晚我就用银针把小虫赶出来，再给你喝甜甜的药汤。”
刘琳看着儿子的手腕，那里留下圈浅浅的红印。“许医生，你真能保证不疼？” 她的声音发颤，“上次化疗，勇勇疼得哭了一夜，嗓子都哑了。”
“我用的银针比头发丝还细。” 许光建从包里掏出根银针，在灯光下泛着银光，“扎进去就像蚊子叮一下，要是疼，你就拧我胳膊。”
郑圣勇突然笑了，嘴角扬起个浅浅的弧度：“我才不拧你，我要留着力气踢足球。”
“好。” 许光建把银针收起来，“先吃饭，吃完了我们回家抓小虫。”
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郑圣勇自己用勺子舀了半碗饭，虽然吃得慢，却没像以前那样吃两口就放下。刘琳看着儿子的侧脸，眼眶又红了，却没再掉眼泪。
“勇勇，吃饱了吗？” 郑大成帮儿子擦了擦嘴。
“饱了。” 郑圣勇打了个小嗝，“我想回家了。”
车子驶进小区时，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郑大成的家在三楼，电梯里铺着红色地毯，墙角摆着盆发财树，叶子油亮油亮的。“这房子刚装修时，勇勇还在我肚子里。”
刘琳按了三楼的按钮，指尖在按钮上蹭了蹭，“当时觉得这房子敞亮，适合养孩子。”
许光建的目光扫过电梯壁上的广告，上面写着 “环保装修，即装即住”。“这房子用的是实木家具吧？” 他突然开口。
“是的，都是进口红木。” 郑大成走出电梯，掏出钥匙开门，“光这组沙发就花了十多万。”
客厅里的水晶吊灯亮得晃眼，茶几是整块大理石的，冰凉的表面倒映着天花板的影子。
许光建走到郑圣勇的房间，推开门就闻到股淡淡的木头味。
房间里摆着张上下床，上铺堆满了毛绒玩具，下铺的床单印着奥特曼图案。
“这房间是装修后三个月住进来的。” 刘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当时测了甲醛，说达标了。”
许光建的指尖在衣柜门上摸了摸，指腹沾了点细尘。“实木家具甲醛释放期长，特别是抽屉和柜子里面。” 他拉开抽屉，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勇勇是不是总爱在抽屉里藏玩具？”
“是啊。” 刘琳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说抽屉里黑，像山洞，玩具在里面不会被人抢走。”
许光建关上抽屉，转身看着她：“勇勇的病跟甲醛有关。那些看不见的毒气钻进他的身体，让他的血里长了坏细胞。” 他走到客厅，指着墙角的空气净化器，“这东西开了多久？”
“一直开着，24 小时不关。” 郑大成把净化器的滤网抽出来，上面积着层灰黑色的东西，“每月都换滤网，没想到还是……”
“滤网只能过滤灰尘，挡不住甲醛。” 许光建把滤网装回去，“你们要是信我，先把勇勇的房间换了，用旧家具，别用新的。”
刘琳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都怪我。” 她的声音闷在膝盖里，“当时我非要买红木家具，说看着气派。要是用旧家具，勇勇就不会……”
“现在说这些没用。” 郑大成把她扶起来，掌心在她背上轻轻拍着，“许医生不是说能治吗？我们听许医生的。”
许光建从包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些棕色的粉末。“这是排毒散，今晚先让勇勇喝一勺。” 他把瓷瓶递给刘琳，“用温水冲，别放糖。”
郑圣勇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听到要喝药，小脸垮了垮。“苦不苦？”
“有点像甘草水。” 许光建坐在他身边，“喝了药，明天就能少疼一点。”
孩子捧着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眉头皱成个小疙瘩，却没吐出来。“喝完了。” 他把空碗递过来，嘴角沾着点药渣。
“真勇敢。” 许光建掏出颗水果糖，“奖励你的。”
郑圣勇把糖放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明天还能吃糖吗？”
“能，只要你乖乖喝药。” 许光建摸了摸他的头，孩子的头发软软的，像团棉花。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道银线。许光建看着郑圣勇靠在妈妈怀里打哈欠，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妈妈也是这样抱着他，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今晚让勇勇早点睡。” 他站起身，把银针包放在茶几上，“明天我带药过来，咱们开始治疗。”
郑大成把他送到门口，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许医生，治疗费……”
“先治病，好了再说。” 许光建按下电梯按钮，“明天我下班后再来，杨哥来接我吧。”
电梯门缓缓关上时，许光建看到郑大成正弯腰给刘琳擦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他突然觉得，不管是红木家具还是旧木桌，只要家里有爱，就是最好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