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伊始。
在李崇岳和黄婉儿离开后。
朱凰并没有立即离开，她饶有兴趣地望向了李奕。
“小奕。”
重新坐下的女帝，神色恢复了平静，“这次，你又给姐姐递了一把好刀。”
李奕笑了笑，举起酒杯，“沈千秋害挽月母女，沈家还里通外敌，助纣为虐。”
“公仇私怨，正好一起报了。”
……
城北，沈府，书房。
自从一月前被贬为庶民，沈千秋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往日里精心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髻，如今随意挽着，夹杂着几缕刺眼的银丝。
她坐于主位，烛火摇曳，映照着三张同样沉重的脸。
其余两人，是她的丈夫沈欢，以及三女儿沈心韵。
“刚接到确认的消息，李奕……回来了。”
沈千秋的声音沙哑干涩。
沈欢和女儿沈心韵对视一眼，神色了然，明白了被突然叫来的原因。
“我思虑了许久，已经想通了。”
沈千秋看着丈夫和女儿，眼中带着深深的疲惫，“我们，不再与他为敌。”
“明日我便上门负荆请罪……任凭他处置。”
“母亲？您要认输?”
沈心韵满是惊诧地开口。
在她的印象里，母亲可不是胆小怕事的性子。
“不然还能如何？”
沈千秋自嘲地笑了笑，“我被贬斥，家族在朝中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如今的李家，有人间武神当底蕴，我们拿什么去斗？”
“说到底，挽月终究是李奕的妻子，也是沈家的嫡系血脉，跟她有不可调和矛盾的也只剩下我。”
她语气放缓了些：“上一辈的恩怨，到此为止。”
“我豁出去这条老命，去吴国公府上请罪，求他看在挽月的份上，给你们留条活路。”
“只要能保住家族根基，日后……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沈千秋一席话说完，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目光扫过沉默不语的二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们怎么不说话？难道觉得我这想法不对？”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还有霜云！这个月我问了好几次，你们都说她得到长公主器重，在帮忙办事，现在也该回来了吧？怎么不见她一起过来？”
“夫人，你别急……”
沈欢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和慌乱，他张了张嘴，下面的话却卡住了。
还是沈心韵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了，“母亲，大姐她……不在神凰城……”
沈千秋的心猛地一沉，“那她在哪？”
“我们……把她送去了黄金草原。”
“什么？！她去草原做什么？！”
沈千秋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她剧烈的动作而被向后带倒。
“夫人，你别急。”
沈欢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妻子，“先前你被关押，玉茹突然吐血昏迷，我发现正是草原圣宗的‘锁心丹’，算算时间，应是她陪长公主去望北城时，被李奕所下。”
“他如此心狠手辣，我们都以为……你可能会被公报私仇，再也回不来了。”
“当时我们觉得，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拼死一搏！”
沈欢的声音越说越低，“霜云便带上了我的信物，带着……心韵整理的一些资料，去了草原。”
“见到前可汗突利后，她也寄回了救玉茹的解药……”
“两个月前她秘密传信回来，说机缘巧合得到了圣宗和狼王认可，将成为新圣女，并且可以借助草原的力量，用前圣女萧潇引诱李奕北上……”
听到这里。
“所以，李奕现在安然无恙地回来，就是说……你们的所谓‘复仇’计划，彻底失败了。”
沈千秋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
沈心韵低下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蚋：“可能吧！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混账！”
一声暴喝，沈千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甩在了沈欢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书房里回荡。
“这么大的事！将整个家族的性命押上去的豪赌！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她指着沈欢的鼻子怒骂，“我回来的这一个月，你们为什么一个字都不提？！”
“母亲，我们也是没办法！”沈心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您刚回来的时候，情绪极不稳定，我们不敢拿这种事刺激您。”
“而且，我们也不确定，这府里府外，到底有多少双绣衣卫的眼睛在盯着，万一隔墙有耳……”
“所以，我们一方面想让您好好休养，另一方面，也趁着这个机会，将族中那些首鼠两端，不跟我们一条心，以及疑似绣衣卫密探的人，全清理出去。”
沈心韵抬起头，眼神却带着坚定：“母亲您放心！所有的计划，都是我和父亲，还有大姐一起，反复推敲过的。”
“所有联络的渠道，事后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证据？”
沈千秋听到这两个字，竟然怒极而笑，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证据！”
她缓缓坐回到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一脸不解的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悲哀。
“看来，真是我把你们保护得太好了。”
“你们不知道陛下当年登基时的手段有多可怕，情有可原。难道还不清楚李奕江南之行到回京前后，表现出来的肆无忌惮和无耻吗？”
“他要收拾我们，需要什么狗屁证据？”
沈千秋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有些刺耳：“柳时言是怎么‘主动’在李奕帮他写的认罪书上画押的，你们来探望我时，我没告诉你们？”
“母亲，我们沈家毕竟是传承千年的大族。”
沈心韵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您也是为女帝登基立下过汗马功劳的重臣，他……应该不会那么随意的吧？”
“天真！愚蠢！”
沈千秋冷笑一声，“如果你们早些告诉我，借用多年的关系，或许还有机会悄然逃出神凰城，以后隐姓埋名，也不是不能安全活下去。”
“可现在……”
她先是无力地摇了摇头，然后摆摆手，“赶紧去收拾细软，今晚就走！我安排你们连夜出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夫人，你是不是太高看那小子了？”
沈欢捂着红肿的脸，眉头紧锁：“草原决战结果的确切消息还没回来，图先手上有汗国最精锐的几十万大军，说不定……是那李奕败得一塌糊涂，只是侥幸逃回来呢？”
沈千秋长叹一声，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过来，“你想将活命的希望，寄托在敌人的无能上？”
“这人还是大周开国数百年来，第一位得到公认的人间武神？”
“快去……”
“家主！不好了！”
沈千秋的话还没说完，书房的门就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家族的护卫首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她顾不上脸色难看得众人，大声禀报：
“禁……禁军！把我们……彻底包围了！”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
沈欢和沈心韵，身体僵在原地，脸色惨白。
沈千秋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她看着手足无措的丈夫和女儿，疲惫地挥了挥手。
“你们……自求多福吧。”
“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