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离开后,洞窟内的空气仿佛依旧残留着属于狼族的、带着冰雪与旷野气息的压迫感。
凌霄靠在石壁上,闭着眼,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周身的低气压几乎凝成实质,比洞外的夜色还要沉。苏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份毫不掩饰的戒备与……不悦。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拿起雷恩留下的骨制药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中带着苦涩的药香弥漫开来,光是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确非凡品。
她走到凌霄身边,轻声道:“我给你换药。”
凌霄猛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锐利地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带着嘲讽的冷哼:“你就这么相信他?狼族的药,也敢随便用在我身上?”
苏星动作一顿,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平静地回答:“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我的判断和需要。你的伤不能再拖,这药比我的草药好。”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担心有毒,我可以先试。”
说着,她真的用手指沾了一点药膏,作势要往自己手臂上一处细小的擦伤抹去。
“够了!”凌霄低喝一声,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动作因为牵动伤口而让他眉头紧蹙,但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不容挣脱。“……我还没沦落到需要一个雌性为我试毒。”
他的手掌滚烫,紧紧箍着她的手腕,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苏星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未散的怒意,以及那怒意之下,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他在害怕。害怕她真的去试药,更害怕她与那头狼产生过多的牵扯。
苏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就让我用药。”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对峙在沉默中持续。
最终,凌霄像是耗尽了力气般,松开了她的手,颓然向后靠去,重新闭上了眼睛,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用。”
这近乎赌气般的妥协,让苏星心中有些异样。这个骄傲又别扭的男人……
她不再多言,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开他伤口上那些已经被血和脓浸透的旧绷带和草药。当狰狞的伤口再次暴露在空气中时,她依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犹豫,她将狼族金疮药均匀地涂抹在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尤其是他背后翅膀根部那处最严重的骨折处。
药膏触及伤口的瞬间,凌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这药性似乎极为霸道,带着强烈的刺激感,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股奇异的、深入骨髓的清凉与舒缓,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能量在主动修复着受损的组织。
效果立竿见影。原本不断渗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敛,红肿也消退了一些。
苏星心中暗惊,这狼族的药,果然神奇。她仔细地为他重新包扎好。
轮到她自己背上的箭伤了。这个位置有些尴尬,她自己处理起来十分不便。
她正费力地反手去解绷带,一只骨节分明、带着烫人温度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动作。
苏星身体一僵。
凌霄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怒意似乎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晦暗难明的光芒。“……别动。”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冷硬。
他挪到她身后,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小心地帮她解开了背上简陋的包扎。当那道皮肉翻卷、依旧渗着血水的箭伤完全暴露在他眼前时,他呼吸一滞,周身的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分。
他能想象到,她是如何自己咬着牙,反手拔出那支箭的。
“……疼吗?”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涩意。
苏星背对着他,轻轻吸了口气:“还好。”
凌霄不再说话,拿起药瓶,用指尖挖了药膏,动作极其轻柔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划过她细腻皮肤时,带来一阵战栗般的触感。那滚烫的温度与药膏的清凉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感受。
洞内异常安静,只有彼此逐渐加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光裸的后颈和背脊,带来一阵麻痒。苏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手指悄悄蜷缩起来。这种近乎拥抱的姿势,这种亲密的触碰,让她无法再保持完全的冷静。
而凌霄,看着眼前这片白皙肌肤上刺目的伤痕,感受着指尖下她身体的微颤,心中那股因雷恩而起的烦躁和暴戾,奇异地被一种更柔软、更汹涌的情绪所取代。他想将这伤痕抹去,想将那些伤害她的人撕碎,更想……将眼前这个坚韧得令人心疼的雌性,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那个狼王,”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地响在她的耳后,“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苏星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他只是欣赏我的勇气吧。”她试图轻描淡写。
“欣赏?”凌霄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酸意和警惕,“狼族的欣赏,从来都带着目的和占有欲。”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她伤口边缘摩挲了一下,“离他远点,苏星。”
这近乎命令的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苏星没有回答。她无法给出承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需要利用一切资源活下去。但她能感觉到身后男人那紧绷的情绪和……那份笨拙的关心。
药终于涂好了。他拿起干净的(用泉水洗过又烤干的)兽皮,重新为她包扎。动作依旧有些生疏,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包扎完毕,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尴尬又暧昧的沉默。
苏星拉好衣服,转过身,正好对上凌霄那双深邃的蓝眸。他看着她,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太多她一时无法读懂的情绪——占有、担忧、固执,还有一丝……迷茫。
“凌霄,”她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现在是同伴,是彼此唯一能依靠的人。信任需要时间,但至少,我们现在目标一致——活下去。”
她没有回应他关于雷恩的警告,而是将关系定义在了“同伴”和“生存同盟”上。
凌霄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沉静的黑眸中看出更多。良久,他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移开了视线,重新靠回石壁,闭上了眼睛。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算是回应。
洞外夜色深沉,危机四伏。洞内,火光摇曳,映照着两个伤痕累累、各怀心思却又被迫紧密相依的灵魂。
生存是当前的第一要务,但情感的藤蔓,已在不经意间,悄然滋生,缠绕上彼此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