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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路号称海煌市的“十里洋场”,上午十点不到,阳光像被橱窗玻璃切成碎金,洋洋洒洒铺了一整条街。

街左是百年法式骑楼,街右是新盖的天幕连廊,中间一条六车道被临时改成步行街,石板路上嵌着感应灯,人一踩就闪出淡蓝的光斑。

空气里混合着现磨咖啡、烤奶油可丽饼和栀子花车载香氛的味道,甜得发腻。

烛明双手揣在风衣口袋里,跟在叶温柔和烛颖半步之后。

叶温柔今天把长发挽成松松的丸子,露出修长的脖颈,耳侧垂两缕碎发,在阳光下泛着淡金。她穿一件雾霾蓝的风衣,腰带系得随意,下摆却随着步伐荡出好看的弧度。

烛颖则是一身奶白色的短款卫衣加牛仔短裙。

走到“Silk whisper”内衣店门口,粉金色的招牌闪着低调的霓虹。

“哥,你在这儿等着。”烛颖回头,冲他晃了晃购物袋,“帮我们看包。”

叶温柔侧过脸,嘴角带笑:“最多二十分钟,出来请你喝生椰拿铁。”

烛明摆摆手,示意她们快去。

推门进去时,一缕玫瑰香氛从门缝里溢出,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转身融入了人流。

男人对内衣店天然有禁区感,他索性沿着骑楼屋檐下慢慢闲逛。

阳光被檐口切成斜长的影,影子里有流浪歌手抱着吉他唱《Yellow》,也有画师支着画板给游客画夸张的大头漫画。

烛明边走边看,耳机里放着低缓的爵士鼓点,鼓槌仿佛敲在耳膜上。

再往前,人群忽然稀疏,一块空地被人用蓝色防雨布围出半圆,防雨布上用马克笔写着潦草的“古趣杂货·随缘即送”。

布幔下方,一张折叠桌歪歪扭扭地摆着,上面铺一块褪色的波斯毯,毯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缺角的铜怀表、掉漆的鼻烟壶、一把缠着红线的老式钥匙,还有几枚看不出年代的银币,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摊主是个怪人。

他戴一顶压到眉骨的渔夫帽,帽檐下露出半截灰白辫子,身上罩着靛青色对襟大褂,胸口却别着一只塑料小黄鸭胸针,违和得刺眼。

最惹眼的是桌子正中央,立着一面镜子。

镜子约莫巴掌大,镜框是暗沉的紫铜,雕着缠枝蔷薇,枝蔓间嵌极细的碎钻,像夜露凝在荆棘上。镜面却奇异地没有一丝划痕,照出的人影比真实更亮,仿佛背地里藏着一盏小灯。

摊主原本埋头抠指甲,忽地抬眼,目光穿过帽檐阴影,精准锁在烛明脸上。

“小哥,相见即是缘分,不妨过来看看。”他嗓音沙哑,却带着古怪的抑扬顿挫,像唱戏。

烛明脚步顿住,视线落在镜子上,竟挪不开。

“这镜子……”

“好眼光!”摊主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紫铜鎏银胎,蔷薇缠枝纹,十八世纪匠人手作,曾为某位女皇的随身物。市面价——”他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又神秘地压低声音,“不过,今儿个不谈钱。”

烛明扬眉,等着下文。

摊主忽然凑近,渔夫帽下的眼睛亮得吓人,瞳仁却像蒙着一层灰雾。

“你我有缘,送你了。”

他动作快得不像话,抓起镜子往烛明手里一塞。镜面冰凉,像握着一块浸过山泉的玉,凉意顺着手腕直往心口里钻。

烛明下意识攥紧,紫铜边框的棱角硌着掌心,微微刺痛。

“等等——”

“不必等。”摊主已弯腰,双手一掀,防雨布“哗啦”卷起,裹住那些杂货。他把布角往肩上一甩,像背一只巨大的包袱,转身就扎进了人堆。

背影瘦削,却灵活得像一条滑进水的鱼,三两下便消失在槐安路熙熙攘攘的彩色人潮里。

“镜里有时,镜外无命……小哥,收好了!”

烛明低头,镜面映出自己微微蹙眉的脸,却在眉心处多出一道极细的银光,像裂缝,又像即将睁开的第三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