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魂镜投射出的地图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金光,把镜心阁的八仙桌照得如同铺了层金箔。张歪嘴凑得最近,鼻子都快贴到光面上了,指着昆仑深处的红点咋咋呼呼:“这地儿看着比冰眼还偏!我姥姥说深山老林里容易藏野兽,尤其是长虫,那玩意儿冷不丁窜出来能吓破胆,咱要不要带点雄黄粉?听说能驱蛇。”
“先看清路线再说。”林野把青铜钥匙往归魂镜上按了按,地图上的线条顿时清晰了不少,像用墨笔新描过似的,“从落霞山到昆仑祖地,得先坐三天火车到西宁,再转长途汽车进祁连山,最后那段路只能靠脚或者租牦牛。”
“租牦牛?”张歪嘴眼睛一亮,“那玩意儿能骑不?我姥姥说她年轻时候见过马帮,骑在马上可威风了,骑牦牛是不是更威风?就是不知道它脾气好不好,别把我甩下来。”
苏老太太把归魂镜小心收好,又从樟木箱里翻出个蓝布包袱:“这是守镜族传下来的‘引魂灯’,去祖地得带着,夜里赶路能照路,还能驱邪祟。当年你太爷爷去东海祖地,就靠它躲过了海里的水鬼。”
包袱打开,里面是盏巴掌大的铜灯,灯座上刻着守镜族的云纹,灯芯看着像根晒干的艾草,摸上去硬邦邦的。林野拿起来晃了晃,没听见响声,忍不住问:“这灯咋点亮?总不能用打火机吧?我姥姥说老物件都得用老法子,比如油灯得用火石。”
“用你的血。”苏老太太指着灯座底下的小凹槽,“守镜族的信物认血脉,你是守石人和守镜族的后人,血能激活引魂灯。轻点扎,别跟杀猪似的。”
张歪嘴听得直咧嘴:“用血?我晕血啊!上次切菜割破手指,我姥姥差点把我送医院,说我脸白得像纸。”
“又不用你的血。”顾言递过把小刀,“消过毒的,轻轻划一下就行。”
林野咬咬牙,在指尖划了道小口,挤出两滴血滴进凹槽。铜灯“嗡”地一声亮了,灯芯燃起幽绿的火苗,不烫人,却亮得很,把整个屋子照得如同浸在水里。更奇的是,火苗里隐隐有个小人影在晃动,像是在指路。
“成了。”苏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这灯能感应祖地的气息,跟着它走准没错。对了,路上要是遇到穿黑斗篷的人,躲远点,那是‘影行者’,专偷各族的信物,当年你爷爷就被他们追过。”
“影行者?”林野心里咯噔一下,“跟影祟有关系吗?”
“说不清。”苏老太太摇摇头,“他们比影祟狡猾,会用幻术,还会易容,上次来落霞山打听归魂镜的,说不定就是他们。”
张歪嘴一听“易容”,顿时紧张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们不会变成我姥姥的样子骗我吧?我姥姥最疼我,要是被他们骗了,我可就惨了。”
“放心,他们变不出亲人的气息。”苏清月端来一盘刚烙好的葱油饼,“多吃点,明天一早赶路。我跟陈默商量好了,你们去昆仑祖地,我们去东海祖地,分头行事,效率高点。”
“你们也去?”林野有点意外,“东海那边也不安全吧?”
“没事,”陈默拍了拍腰间的软剑,“我在东海有熟人,是当年守镜族分支的后人,能照应我们。倒是你们,昆仑那边冰天雪地的,得多带点御寒的东西。”
当晚,镜心阁的灯亮到后半夜。林野和顾言整理装备,张歪嘴抱着葱油饼啃得满嘴流油,嘴里还念叨着要带多少压缩饼干,要不要把苏清月腌的萝卜干带上——他说那玩意儿配干粮吃,比姥姥做的咸菜还爽口。
第二天一早,两拨人在山脚下分手。苏清月和陈默往东边去,林野、顾言和张歪嘴则背着大包,往火车站赶。张歪嘴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里面除了衣物,全是吃的,走两步就往下坠,累得他直喘:“早知道不带这么多了,我姥姥说出门在外轻装上阵,我这跟搬家似的。”
“等你饿了就知道好了。”林野帮他拽了拽背包带,“到了祁连山,想买都没地方买。”
一路颠簸自不必说。火车换汽车,汽车换拖拉机,最后在一个叫“石头沟”的小村子停下,再往前就没路了。村子里全是石头房子,家家户户门口堆着牦牛粪,空气里弥漫着股说不清的味道。一个穿着藏袍的老汉牵着两头牦牛在村口晒太阳,见了他们,用生硬的汉语问:“去山里?”
“是啊,大爷,”林野递过瓶矿泉水,“想去昆仑祖地,您知道咋走不?”
老汉接过水,没喝,倒在手里的铜碗里,对着太阳照了照,突然眼睛一亮:“你们有引魂灯?”
林野愣了愣,掏出铜灯。老汉一看那幽绿的火苗,赶紧站起来,对着他们行了个礼:“原来是守石人的后人!我是这儿的向导,叫卓玛才让,我爷爷当年就给你们的祖先带过路。”
“那太好了!”张歪嘴高兴地拍了拍牦牛的背,“这俩大家伙能骑不?我还没骑过牦牛呢。”
“能骑,就是慢点。”卓玛才让笑了,露出两排白牙,“它们叫‘雪团’和‘黑炭’,雪团温顺,让你女朋友骑;黑炭力气大,驮行李。”
“谁是他女朋友啊!”顾言的脸腾地红了,瞪了张歪嘴一眼。张歪嘴赶紧摆手:“我胡说的!顾丫头别生气,我姥姥说女孩子脸皮薄,不能瞎开玩笑。”
卓玛才让帮他们把行李捆在黑炭背上,又给雪团套上鞍具。林野试着骑了骑,雪团走得慢悠悠的,比骑马稳当,就是有点颠,像坐在摇椅上。张歪嘴骑着黑炭,兴奋得直吆喝,结果黑炭不高兴了,猛地甩了甩尾巴,差点把他掀下来,吓得他赶紧老实了。
往山里走的路越来越难行,起初还有点碎石路,后来干脆全是积雪和冰坡。引魂灯的火苗越来越亮,照着前面的路,偶尔遇到岔路口,火苗还会往正确的方向偏一偏,比指南针还管用。
“这灯真神!”张歪嘴啧啧称奇,“比我姥姥的老花镜还管用,她那眼镜看远了就模糊,这灯隔着二里地都能指路。”
走了三天,翻过一座叫“望雪岭”的山,卓玛才让突然停下,指着前面一片被冰雪覆盖的山谷:“到了,那就是守石人的祖地。里面有个‘回音谷’,定魂树就在谷里。不过你们得自己进去,我们当地人不能踏足,老祖宗说会冲撞神灵。”
林野给了他向导费,又多塞了两包饼干。卓玛才让千叮万嘱:“谷里有‘听声石’,别乱说话,说了啥都会被记下来,要是说了不敬的话,会被定魂树惩罚的。我爷爷说,当年有个猎人进去骂了句脏话,结果被石头砸了脑袋,肿了半个月。”
张歪嘴吐了吐舌头:“那我可得闭嘴,我姥姥说祸从口出,果然没错。”
告别卓玛才让,三人牵着牦牛往山谷走。刚进谷口,就觉得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连风声都没有,说话的声音在谷里打着转儿,半天散不去,果然是回音谷。地上的石头奇形怪状,有的像耳朵,有的像嘴巴,看着有点瘆人。
“怪不得叫听声石,”顾言小声说,“形状都跟声音有关。”
张歪嘴想说啥,又赶紧捂住嘴,只用手指了指前面。林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谷深处有棵巨大的树,树干得十几个人合抱,树枝上没有叶子,却挂满了冰棱,在引魂灯的照耀下,像挂满了水晶,正是定魂树。
可奇怪的是,定魂树底下,竟然坐着个人,背对着他们,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啥。
“有人!”林野示意大家停下,握紧了怀里的小鼎,“卓玛才让没说这儿有人啊。”
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慢慢转过身。林野一看,顿时愣住了——那人的脸,竟然和他爷爷的照片一模一样!只是头发更白,皱纹更深,手里还拿着个木梳,正慢慢梳着胡子。
“爷……爷爷?”林野的声音都在抖,他从小就没见过爷爷,只在照片上见过,可眼前这人,分明就是爷爷的样子!
张歪嘴也看呆了,挠了挠头:“这……这是咋回事?你爷爷不是葬在迷魂林了吗?难道是……诈尸了?我姥姥说人死不能复生,除非是……”
那人笑了笑,放下木梳,声音温和得像春风:“小野,别怕,我是定魂树显化的影像,不是真的。”
“影像?”林野还是不敢相信,“你咋会……”
“定魂树能记录过往的灵魂印记,”影像指了指树身,“我当年路过这儿,把一部分魂印留在了树上,就是为了等你。”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木盒子,和林野小时候见过的那个一模一样:“这里面是守石人的最后一个秘密,关于鼎魂和星核的真正用途。你得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
林野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上面刻着和青铜鼎一样的纹路。他刚想再问点啥,影像突然开始变得模糊,像被风吹散的烟。
“快走!”影像的声音变得急促,“影行者来了!他们也找来了!”
林野抬头一看,只见谷口处出现了几个穿黑斗篷的人影,正快步往这边走,斗篷底下露出的手,苍白得像纸,手里还拿着锁链似的东西,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是影行者!”顾言脸色一变,“他们咋来得这么快?”
影像彻底消失了,定魂树的冰棱“咔嚓”一声碎了不少,像是在预警。林野把木盒塞进怀里,大喊一声:“跑!往树后面跑!”
三人牵着牦牛,转身就往定魂树后面跑。张歪嘴跑得太急,差点被听声石绊倒,嘴里还不忘喊:“我的烤腰子还没吃够呢,可不能被他们抓了!”
影行者的速度极快,像一阵风似的追了上来,锁链甩得“啪啪”响,其中一条直奔林野的后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