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接下来的两日,整个萧家村仿佛被春风提前吻过,漾开了一圈肉眼看不见、却人人都能感知的涟漪。一种忙碌而欢欣、心照不宣的气息,悄悄渗入了青石板路的缝隙,飘荡在炊烟袅袅的屋檐下,让这个依山傍水的村落,白日里显得比往常更生机勃勃,入夜后,灯火也似乎熄灭得更晚了些。

明面上,日子流淌得如同洱海的水,清澈而平缓。

小燕子睡足了那长长的一觉,像是彻底充好了电,满血复活。她拉着晴儿和班杰明,兴致勃勃地要做萧叔叔的“小尾巴”。

“叔叔,带我们去看‘风花雪月’吧!去看三月街!去爬苍山那条最有趣的步道!”她眼睛亮晶晶的,对一切都充满了近乎贪婪的好奇。萧叔叔乐得合不拢嘴,仿佛看到了弟弟萧之航年少时的影子,自然无不依从。

于是,他们的足迹踏过了苍山玉带云游的半山腰,在清碧溪边掬过沁凉的泉水;也搭了渔家的小船,在洱海澄澈的波光里晃悠,看远处白帆点点,海鸥翔集。

小燕子学着船娘的样子,生涩地摆动船桨,溅起一片水花和笑声。在村寨里,她更是如鱼得水,很快和一群半大孩子成了“首领”,带着他们追逐打闹,学着用蹩脚的白族话讨要零食,那混合着京腔与大理口音的“阿嬢,给点乳扇嘛”,逗得大人们前仰后合。新鲜的雕梅她一口一个,酸甜生津;烤得微焦的乳扇蘸上玫瑰糖,她吃得嘴角留香。那份纯粹的、毫无阴霾的快乐,极具感染力,让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晴儿的步调则舒缓许多。她更喜欢留在村里,自然而然地跟在萧婶婶身边。萧婶婶腌渍梅子,她便帮着清洗;萧婶婶打理院中的花木,她便递上剪刀;萧婶婶与相熟的妇人们聚在廊下做针线、唠家常、准备些复杂的吃食,她也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那些她虽不完全懂却倍感亲切的乡音,手里或许也拿起一块绣片,学着缝上几针。她的静美与温婉,很快赢得了村中妇人们的喜爱。

这平静中,也藏着一个甜蜜的“意外”。那日下午,几位与萧婶婶交好的婶娘过来,说是拿新描的花样子,却你一言我一语,哄着晴儿试一件“刚做好、看看尺寸”的衣裳。晴儿推脱不过,被半拉半劝地进了内室,换上了一袭正红色、绣工极其繁复精美的长裙。

当她被簇拥着走出来时,廊下的光线正柔柔地落在她身上。那红色并非刺目的艳,而是厚重温润的正红,裙摆和衣袖上,金丝银线绣出的凤凰、牡丹、蝶恋花图案栩栩如生,随着她的步履微微闪动。衣裳出奇地合身,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衬得她肌肤莹白,平日里清丽的脸庞,竟透出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端庄明艳的华贵气度。

“哎哟哟!这是哪里来的仙子下凡了!”一位婶娘率先拍手笑道。

“这身段,这模样,这通身的气派,跟这衣裳啊,简直是天生一对!”另一位也啧啧称赞。

“萧家嫂子,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晴儿姑娘穿上,比画上的人还好看!”

晴儿被围在中间,听着这些直白热烈的夸赞,脸颊早已飞上红云,羞得抬不起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光滑的衣料,心中却像打翻了蜜罐,甜意一丝丝渗出来,漫到四肢百骸。她隐约觉得,这衣裳的精致程度,绝不仅仅是“试试尺寸”那么简单,那细密的针脚,繁复的寓意,都像藏着郑重的心意。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更多的羞涩和隐隐的期盼所取代。

而在水面之下,一股名为“筹备”的暖流,正汹涌而有序地奔腾着。

班杰明和萧剑成了常常“外出”的人。一个借口要去大理镇上采购特别的画纸颜料,一个说要去拜访苍山脚下一位擅长古乐谱的隐士。实际上,两人的身影频繁出现在洱海边那片选定的缓坡草地上。

班杰明带着几个被他新奇点子吸引的村里年轻小伙,用镰刀小心地修整着过长的杂草,辟出一片更平整的区域。他从村里木匠那里借来工具,和年轻人一起,用原木和木板搭起一个简约却牢固的小礼台,又动手制作了不少带着天然木纹的观礼椅。

他的艺术天赋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带领大家采集了各色野花——蓝色的勿忘我、白色的珍珠蓼、黄色的毛茛,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细碎草花,编织成朴素而充满野趣的花环、花束,装饰在礼台周围和椅子扶手上。又寻来一些半透明的素色轻纱,巧妙地在几处支起的木架间牵拉出柔和的帷幔,海风拂过,纱幔与远处的洱海波涛仿佛连成了一片流动的梦境。

“这里,傍晚夕阳会从苍山那边斜照过来,”他指着礼台前方,眼睛发亮,“光会穿过这些纱,落在小燕子站的地方……一定会很美。”

萧剑则肩负着更传统、更需严谨的使命。他翻出族谱,请教村中几位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将白族婚礼从“下定”到“回门”的每一步古礼细节都重新梳理确认。他亲自去了趟喜洲,取回定制的新郎礼服与相关佩饰,检查每一处刺绣和扣襻。

与选定的唢呐班子反复沟通曲目和行进节奏——既要热闹喜庆,又不能过于喧闹失了庄重,哪里该慢,哪里该有仪式性的停顿,都一一规划。

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还会在纸上默默演练,确保那些看似繁琐的礼节,每一个环节,都能既遵循古老传统,又让晴儿感受到被珍视与呵护的温暖,而不是被礼仪束缚的不适。

萧叔叔坐镇中枢,宛如一位运筹帷幄的老将。他手持一份长长的清单,指挥若定。村中空旷的晒谷场被选定为宴席主场,高大的喜棚开始搭建,碗碟桌椅从各家各户汇集而来,堆成小山,又被他安排人手清洗擦拭得光亮照人。

采购更是大头:洱海里最新鲜的弓鱼、鲤鱼,清晨从渔市直接运回;山民送来还带着露珠的各式菌子;自家猪栏里最肥壮的那头猪已被单独圈养;鸡鸭成群,咯咯嘎嘎地增添了无数生气;成坛的梅子酒、雕梅酒从地窖里搬出;蔬菜瓜果更是堆满了临时充作仓库的厢房。他嗓门洪亮,脚步生风,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萧婶婶则是“后方总指挥”兼“首席工艺师”。她的主要阵地除了灶台,便是那间临时充当“绣房”的明亮厢房。

晴儿那身嫁衣还需最后的点睛之笔,缝上最后一排寓意“百子千孙”的珍珠扣,以及完成那顶华丽沉重的凤凰冠上最后几片银叶的固定。

同时,她心里还惦记着小燕子。“那西洋裙子是极美的,但咱们小燕子去参加哥哥婚礼,也得有身既喜庆又合她脾性的好衣裳。”于是,她选了一匹色泽明快、质地挺括的锦缎,裁剪出一件改良式、带点收腰、裙摆略短便于行动的袍裙,上面不用繁复的凤凰牡丹,而是绣上灵动的飞燕与缠枝藤蔓,颜色是俏丽的珊瑚红,既不失礼,又透着小燕子特有的活泼。

厢房里,五六个巧手的媳妇姑娘围坐,穿针引线,低声谈笑,手指翻飞间,一件件承载着祝福的华服逐渐完美。

整个萧家村,在这一刻真正像是一个血脉相连、心意相通的大家庭。几乎家家都有人参与进来,出力的出力,出主意的出主意,提供物件的提供物件。

他们喜欢萧剑的稳重担当,怜惜晴儿远离故土的温柔坚韧,宠爱小燕子毫无心机的烂漫,也对班杰明这个诚恳又有些“稀奇”想法的西洋青年抱以最大的善意。能为这两对年轻人的喜事贡献力量,没有人觉得是负担,反而觉得是沾了喜气,是“自家的事”。

空气里,终日交织着食材处理的声响、染布植物的清香、油漆木料的味道、以及女人们针线筐里丝线的光泽,共同酝酿着一场日益浓郁的、名为幸福的芬芳。

小燕子玩得忘乎所以,只觉得村里人人待她热情,处处都有趣,叔叔婶婶和哥哥似乎总有事在忙,她也只当是居家过日子的寻常忙碌,从未深想。

而晴儿,她的感受则要微妙得多。她注意到萧婶婶和那些婶娘们看她时,眼中那份超越了寻常喜爱的、带着某种期待和祝福的温暖光芒;她也察觉萧剑偶尔望向她时,眼底深处那抹比平日更浓的温柔与一丝难以捕捉的、类似于“保密”的紧张。

村里似乎有种隐隐的、集体性的兴奋在流动,连孩子们跑过时喊的号子都格外响亮。

这一切细微的异常,像投入静湖的小石子,在她心中漾开浅浅的、带着疑问的涟漪。但她素来体贴懂事,猜想或许是哥哥和叔叔婶婶在为她适应这里的生活而格外费心安排着什么,既然他们未曾言明,她便也温柔地保持着沉默,只是心中那份对即将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开启全新生活的朦胧期盼,随着这些若有若无的迹象,一天天变得更加清晰、具体,并悄然生长出甜蜜的枝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