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话 除草剂 re
朝着高楼群间可见的森林前进，李峰发现，城市正被肆无忌惮生长的植物吞噬，渐渐分不清人工造物的轮廓，彻底融入一片深绿。
军用多脚车温迪戈的脚每一次踏实地表，藏在植物间的昆虫都会受惊骚动，还有陌生的兽鸣拖着长音传来。
前方变得嘈杂，无数飞鸟惊飞而起，只见一只像天牛的黄绿色巨大昆虫从草丛中现身。
这只体长堪比汽车的昆虫浑身长满细毛，鞘翅上散布着清晰的白色斑纹。
它左右晃动着约两米长的触角，仿佛在躲避温迪戈，朝着森林方向爬去。
在植物繁茂的道路上移动时，李峰让温迪戈——这台类似装甲车的车体搭载着〈监测器〉，利用各种传感器获取周边精细的地形信息。
为了在被绿色覆盖的不稳定地面上不出事故，必须万分小心地前进。
多亏如此，一行人没出大意外，顺利抵达了〈大树森林〉边缘。
能看到平均树高远超百米的不知名针叶林一直延伸到森林深处。
阳光从树木间隙射入，森林入口比预想的要明亮得多，或许是因为树木间距较宽。
李峰从温迪戈下来，确认周围安全后，走到一棵直径约十二米的大树旁，仰头眺望。
“像红杉呢。”
嫦娥的声音在耳内响起，李峰摸着坚硬的树皮点头：“是啊。
但颜色看着有点毒。”
大树的树皮布满裂纹，渗出暗淡的古紫色树液。
树干各处都有裂纹，还能看到大昆虫聚集在树液旁。
李峰看着一只约六十厘米的甲虫展开翅膀，炫耀着长满细毛的大腹部飞走，这时嫦娥的声音传来：
“李峰，你看。”
李峰顺着她的声音望向森林深处，看到一个巨大的机械人偶倚着大树坐着。
机体受损严重，布满破坏痕迹，变形的装甲上长着苔藓，还缠着红色藤蔓。
“真大啊……是建设用机器人吗？”
李峰走近问道。
“不是，虽然损坏严重，但这是战斗用二足步行型〈机动兵器〉。”
机械人偶的装甲似乎是用旧文明〈钢材〉制造的，却仍被苔藓和杂草覆盖。
连旧文明钢材都能侵蚀的植物，这在废墟之城可从未见过。“步行型机动兵器啊……”李峰望着机体喃喃道。
嫦娥操控的侦察无人机从腰包爬出，向这台全高约十五米的巨大兵器照射激光，开始扫描机体。
李峰跳上机体的腿，小心地在滑溜的苔藓上行走，寻找驾驶舱。
虽然有可能是无人机，但无论如何，搭载人工智能的电子回路总会在某处存在。
机动兵器的驾驶舱设在低垂的头部，从损坏的外壳能看到驱动摄像头的复杂机构。
一根粗壮的红色植物茎从头部外壳中穿出。
乘员舱门在头部侧面，处于敞开状态。
李峰望着被不知名植物淹没的驾驶舱，对嫦娥说：“抱歉，我可没勇气进去检查。”
“怕虫子的李峰确实干不了这活，而且检查了可能也白搭。”
“怎么说？”
“我觉得机体控制用的重要运算装置，多半已经被植物侵蚀坏了。”
“这样啊……还以为能有点收获，看来这状态是没希望了。”
“是啊。
对了，你看这个。”
嫦娥的无人机飞向机体脚下。
李峰离开被植物淹没的驾驶舱前，环顾四周，发现森林各处还倒着好几台类似的机动兵器，全都不同程度受损，被繁茂的植物吞噬。
李峰扶着机动兵器肩部的重机枪，小心地往下爬。
机体腹部有个大破损，杂草从内部向外钻出，得避开才行。
爬到一定高度后，他跳到地面，走向正在扫描机体的无人机。
“这是什么？”
李峰蹲下查看地面，湿润的黑土下，能看到含旧文明特殊钢材的鼠灰色混凝土。
“我觉得是在倒塌的建筑上长出了森林。”
李峰拍掉手上的土站起身，环顾四周问嫦娥：“是战争摧毁了城市吗……那这片不自然的森林呢？”
“这纯属猜测，但森林的诞生可能和战时使用的武器有关。”
“有可能用了能剧烈改变生态系统的大规模破坏武器吗……但这里好像没残留污染物。”
“是啊。
虽然不知道森林深处的情况，但这一带的污染状况我确认过好几次，是安全的。”
“喂，嫦娥。”李峰摸着冰冷的机体说，“你觉得这机动兵器，是用在引发文明崩溃的冲突中的吗？”
“不是，从机体状态和放置情况来看，应该是文明崩溃后的。
不过从放置到现在，估计也过了几个世纪了。”
“是因为机体没和建筑一起埋进地下，才这么认为的？”
“不光是这个，你看这棵大树。”
嫦娥的无人机飞向倚着大树的机体，李峰跟着穿过鸟鸣虫叫的森林。
阳光从树木间隙射入，像光束般洒在森林里，形成清晰的明暗光影，宛如聚光灯照射。
李峰沐浴在温暖的光线中走进森林。
“这是机动兵器的强力攻击打出的洞。”
嫦娥说着，无人机飞进一个贯穿大树的巨大空洞。
这个离地约十米的空洞，宽得足够成年人伸开手臂行走。
李峰站在空洞里，留意着脚下，观察周围的大树，发现还有好多棵有类似贯穿痕迹，其中一棵里甚至还插着机动兵器的武器，仿佛是随着树木生长嵌进去的。
“看来发生机动兵器战斗时，森林就已经存在了……”
李峰无法想象机动兵器之间的战斗会造成多大破坏，但从损伤痕迹来看，能隐约猜到战况有多激烈。
“为什么觉得这空洞是机动兵器攻击造成的伤痕？”李峰问嫦娥。
“因为空洞周围很平整，估计是高功率光束武器贯穿树干时烧出来的痕迹。”
从无人机传回的视野能看到，空洞周围很平坦，色素变浅，确实有树皮再生的痕迹。
脚下传来踩断枯枝的声响，李峰回头，看到水见正饶有兴致地仰望着大树。
她乌黑亮泽的头发沐浴在阳光下，泛着白色光晕，像天使的光环。
水见低下头，看到李峰，露出微笑。
长长的睫毛勾勒着琥珀色的眼眸，白皙无瑕的肌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水见穿着轻便装备，却牢牢套着她专用的紧身衣。
这种紧身衣带有动力辅助功能，内置的纳米机器人能止血，还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伤口愈合。
她在黑色紧身衣外，套了件深绿与沙色数码迷彩的战斗服。
紧身衣贴合身体曲线，即便套着战斗服，也不影响活动。
“水见，怎么了？”
“看你没打招呼就走了，我就跟过来了。”
“这样啊……对了，奈美呢？”李峰环顾四周。
“我们分头找你……”
“跟丢了？”
“嗯。”水见露出为难的表情。
李峰查看从监测器收到的索敌地图，寻找奈美的位置。
奈美是负责保护水见的〈八斗一族〉女性，总是和水见形影不离。
所以看到两人分开，李峰总会有些不安。
八斗一族，是曾在名为〈混沌区域〉的异界旅行时，遇到的名为〈混沌追踪者〉的种族。
他们被命运束缚，会执着地追踪所有侵入〈混沌区域〉的生物——无论是什么，然后群体狩猎，是样貌丑陋的生物。
但不知为何，一族在追捕李峰的途中抵达了〈尽头之地〉，从〈混沌意志〉的诅咒中逃脱了。
顺带一提，没人知道所谓〈混沌意志〉的真面目。
但从〈混沌意志〉中解放的一族改变了样貌，追随李峰来到这个世界。
从那以后，〈八斗一族〉以李峰为中心建立组织，一同行动。
“那，”李峰问水见，“出什么事了吗？”
“白不见了，我想一起找找。
这森林太危险，不适合单独行动……”
“这次是白不见了啊……”
李峰叹气，这时嫦娥的声音传来：“白好奇心重，总爱闲逛。”
“是啊。”水见也苦笑。
白是被称为〈深渊之女〉的特殊种族，样貌像蜘蛛。
这个世界的昆虫并非都发生了变异，但有很多因环境变化和污染物影响，出现了进化或变异。
所以即便有巨大的蜘蛛状生物，也没人会惊讶，当然，依然会害怕。
昆虫巨大化的原因尚未查明，但他们作为据点的废墟之城，还有这片森林里，都栖息着很多昆虫变异体。
白体长堪比汽车，浑身覆盖着毛茸茸的白色体毛，大大的腹部有标志性的红色斑纹。
在同类中，白是被称为〈深渊公主〉的特殊个体。
“嫦娥，能找到白的位置吗？”
“我确认一下，你等会儿。”
〈深渊之女〉隐蔽性极强，一旦消失，即便用专门的索敌设备也几乎找不到。
它们全身的特殊体毛似乎会对各种传感器和雷达波产生影响，具体原因不明。
因此，李峰让白的腿上缠着带信号发射器的缎带。
“前面有片开阔地，白好像就在那附近。”
李峰点头：“那里有什么？”
“不清楚，但能确认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附近连〈鸟笼〉都没有，谁会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生活？”
“好像是不久前还有人在。
附近还有奈美的反应，我们赶紧过去汇合吧。”
“好。
走吧，水见。”
“嗯。”水见甩了甩黑发。
走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处明显有人曾试图开辟森林的地方。
巨大的树桩旁，有不知从哪运来的运输集装箱，用金属脚手架连接的集装箱上，确实留有人类生活的痕迹。
能看到简易折叠床、吊床、折叠椅、桌子，还有装满物资的木箱。
周围像是撒过强效除草剂，地面光秃秃的，连杂草都没长。
“没长植物啊。”
“现在效果已经弱了很多，但之前好像大范围撒过接近化学武器的除草剂。”
“有毒？”
“嗯，所以小昆虫也不敢靠近这里。”
“说起来，这附近连鸟都没有……我们也赶紧离开吧。”
“我去确认一下这里是谁待过的，你们在这稍等。”
嫦娥的无人机飞进集装箱，扫描桌上的信息终端。
水见听到嫦娥的话，立刻启动了防毒面具。
李峰也用防毒面具完全罩住头部，走向集装箱旁约四十米高的圆柱。
“是信号塔呢。”身旁的水见说。
“可能是为了利用这个，才伐掉周围的树在这里生活的吧。”
这信号塔是用旧文明〈钢材〉建造的，深蓝色的圆柱在森林里矗立了这么久，表面却光滑无损，没有一丝伤痕。
“几个月前，好像有佣兵把这里当据点。”
李峰点头，捡起脚边的锅，看着锅底的大洞说：“会不会是教团雇来当护卫的那些佣兵？”
“嗯。
终端里还留着他们讨论报酬用途和后续工作的记录。”
“你觉得终端的主人还活着吗？”
“应该没了。
撒除草剂时产生的气体伤到了不少佣兵的呼吸系统，还有人出现感冒症状，发着高烧卧床不起，不可能活下来。”
“除草剂？那种状态下还被强迫给教团当护卫吗？”
“嗯，因为承诺了高额报酬，他们没办法拒绝。”
集装箱群突然显得阴森起来，李峰看向深处，奈美从树木间隙现身了。
“李峰大人！”
奈美甩着暗灰色的头发挥手。
她穿着和水见相似的衣服，腰间插着一把装在黑鞘里的大柴刀。
“奈美！”水见欣喜地跑向奈美，“找到白了吗？”
“当然。”奈美琥珀色的眼眸闪闪发光。
“太好了。”水见松了口气。
“那我们去接白吧。”李峰对两人说，“这里危险，得赶紧离开。”
“嗯。”水见点头。
就在他们动身时，集装箱里传来有人咳嗽的声音，像是痰堵住了似的，令人不适。
“嫦娥？”李峰起了鸡皮疙瘩，问道。
“我检查得很仔细，集装箱里没人。”
“李峰？”水见不安地看着他。
“走吧，这地方的空气太冰冷了。”
“是啊。”奈美说，“感觉好阴森。”
第210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