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暴怒的质问后,套间内的空气仿佛冻结成了实质。
苏冉不再与沈墨尘有任何视线交流,甚至连他存在的那片空间,她都吝于投去一瞥。
他依旧会来,有时停留很久,有时只是沉默地站片刻。
但苏冉始终背对着他,如同房间里一尊冰冷的雕塑,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信任的裂痕一旦产生,便如同精美的瓷器上的裂纹,无法弥合,只会随着每一次冰冷的对峙而不断蔓延。
沈墨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那日的失控。
他试图打破这僵局,带来的东西更多、更精致,甚至有一次,他带来了一本旧时代保存完好的、关于植物图鉴的书籍(他曾无意中听她问起过某种荒野中的草药)。
但苏冉看都不看,那些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蒙上灰尘。
她的沉默和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沈墨尘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习惯于掌控一切,习惯于下属的敬畏与服从,却从未遇到过如此彻底、如此冰冷的抗拒。
终于,苏冉开始了更决绝的抗争。
她开始绝食。
送来的餐食,无论多么精美,多么符合她孕期的营养需求,她一口不动。
只是沉默地靠在窗边,看着外面,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憔悴,原本因孕期而稍微丰润一些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医疗团队慌了手脚,强行注射营养液也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命需求,无法替代食物带来的能量和满足胎儿日益增长的需求。
胎心监护显示,胎儿的心跳虽然依旧有力,但活跃度似乎有所下降。
守卫们战战兢兢,每次送餐都如同上刑。
沈墨尘再次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苏冉如同失去水分滋养的花朵般,枯萎地蜷在软榻上,手却依旧下意识地护着小腹,那姿态脆弱又倔强。
他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骇人。
“你想做什么?”
他走到她面前,声音沉冷,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苏冉缓缓抬起眼,目光空洞地掠过他,仿佛他只是空气,然后再次闭上。
连一个字的回应都欠奉。
这种彻底的、将他视为无物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沈墨尘,也…… 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可以血洗任何反对势力,可以镇压一切叛乱,可以用最强硬的手段得到他想要的。
但他无法强迫一个心如死灰的女人进食,无法强迫她接受他的存在,尤其是在她还怀着他孩子的情况下。
强硬的手段在她决绝的沉默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继续僵持下去,结果只有一个——她和孩子,都会垮掉。
那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损失。
不仅仅是血脉的损失,更是…… 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莫名的恐慌。
连续三天,苏冉水米未进,全靠营养针吊着,整个人已经虚弱得几乎无法自行站立。
沈墨尘站在床边,看着医疗团队给她注射完又一剂营养液,看着她紧闭双眼、长睫脆弱颤抖的模样,紧握的拳背上青筋暴起。
最终,那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了一下。
他挥退了所有人。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走到床边,沉默地站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开始暗淡。
“停下。”
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 疲惫,
“你想要什么?”
苏冉依旧闭着眼,没有反应。
沈墨尘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极其艰难的决定,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孩子出生后…… 如果你依然想走,我…… 放你离开。”
这是他的妥协。
在经历了囚禁、怀疑、暴怒之后,在意识到无法用强权折断她的意志之后,他第一次,在她面前,低下了他从未低下的头颅。
尽管这妥协带着前提,带着不甘,但这已经是这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苏冉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她依旧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
但第二天清晨,当守卫端着清粥和小菜,怀着必死的心情走进来时,却发现苏冉已经自己坐了起来,虽然依旧虚弱,却伸手接过了餐盘。
她开始缓慢地、一口一口地,吃下了三天来的第一顿饭。
无声的抗争,似乎以她的暂时胜利告终。
但苏冉知道,这远未结束。
沈墨尘的妥协如同浮冰,底下依旧是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的寒潭。
而她要的,从来不仅仅是离开。
她要的,是真正的自由,和她孩子的绝对安全。
这场博弈,还远未到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