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清晰地记得徐清,记得那些忠诚的暗卫,记得那面诡异的镜子,也记得……韩青的背叛和京城的暗流。
当副手将后来发生的一切,包括货栈血战、矿坑仪式、徐清舍身救主、最终在寂灭之林以身为祭、与冥煞同归于尽的经过,详细禀报后,肃王沉默了许久。
他站在窗前,望着北方苍茫的天空,背影萧索而孤寂。那个自少年时代便跟随他、亦臣亦友、总是默默为他扫平一切障碍的身影,终究是为了他,燃尽了一切。
“带本王……去见他。”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在谷老的引领下,肃王来到了寒潭幽谷。谷民们已经重新整理过谷地,牺牲的暗卫和谷民合葬在了一处向阳的山坡上。
徐清的墓,单独立在最前方,墓碑是一块未经雕琢的青石,上面只刻着简单的几个字——“忠毅徐清之墓”。这是肃王以亲王身份,在他灵前亲口追封的。
墓前,摆放着那盛放着转魂镜碎片的玉盒。
肃王拒绝了旁人的搀扶,独自一人,一步步走到墓前。他看着那冰冷的墓碑,脑海中那些破碎的画面再次翻涌,那个决绝的背影越来越清晰。
他缓缓跪了下去,这个动作对于他尚未痊愈的身体来说十分艰难,但他依旧坚持着,对着墓碑,深深叩首。
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慷慨陈词,只有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沉默之下,汹涌着何等澎湃的悲痛、愧疚与愤怒。
“你的忠义,本王……记下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嘶哑,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你的仇,本王来报。你未尽之事,本王来做。安息吧,怀远(徐清的表字)。”
风过山岗,松涛呜咽,仿佛英魂回应。
……
一个月后,肃王基本恢复了行动能力,虽然内力仅恢复一两成,记忆也仍有大片空白,但他已不能再等。在严密护卫下,他终于回到了肃王府。
他的回归,在北地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外界只知道肃王殿下前段时日遇袭重伤,一直在隐秘之处休养,如今终于康复回府。但暗地里,各种猜测和流言早已甚嚣尘上。
就在肃王回府后第三天,一骑快马带着京城八百里加急密报,深夜入府。
密报内容让肃王刚刚稍有平复的心再次揪紧——就在他回到王府的同时,京城中,与其势力抗衡的睿王,竟在府中离奇失踪!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仿佛人间蒸发!陛下震怒,京城戒严,却一无所获!
紧接着,第二日,皇帝的宣召旨意便到了肃王府。旨意中,皇帝语气充满了对肃王“伤势”的关切,殷切盼望他能回京休养,并……将睿王失踪一案,全权交由他负责查办!
看着手中这封看似充满信任与倚重的圣旨,肃王的眼中却只有一片冰寒。
他刚刚遇袭“康复”回府,睿王就紧接着失踪。皇帝将这烫手山芋,不偏不倚,正好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究竟是真正的倚重,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指向他的陷阱?
北地的风雪似乎暂时停歇,但京城的暗涌,已然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一场新的、或许更加凶险的博弈,就在这看似关切的宣召中,拉开了序幕。肃王知道,他必须去。为了查明睿王失踪的真相,为了揪出暗影阁的黑手,也为了……告慰徐清和所有牺牲者的在天之灵。
他收起圣旨,目光穿透王府的高墙,望向南方帝都的方向。
那里,龙蛇混杂,杀机四伏。而他,将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未愈的隐痛,独自踏入这新的棋局。
肃王府,书房。
炭火在精铜兽炉中静静燃烧,驱散着初冬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房间内的凝重。肃王披着一件玄色狐裘,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已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只是这光芒深处,沉淀着难以化开的疲惫与痛楚。
他手中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徐清生前随身之物,在清理遗物时被发现,如今成了他唯一的念想。指尖传来的温凉触感,仿佛还能感受到旧日下属那沉默而可靠的陪伴。
“王爷,”副手,如今已被擢升为暗卫副统领,暂代徐清之职的沈放,肃立在下首,低声禀报着,“京城来的天使已安排住下,一应赏赐都已入库。按您的吩咐,对外只称王爷伤势未愈,需静养数日,再行启程赴京。”
肃王微微颔首,目光依旧落在玉佩上:“府内府外,都清理干净了?”
“回王爷,遵照您的密令,回府这三日,我们借整顿防务之名,已将王府内外彻底梳理了一遍。共查出身份存疑者七人,其中三人与京中某些势力有暗中往来,两人与北地商贾过从甚密,均已……处理。剩下两人,暂时监控。”沈放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铁血的味道。徐清的牺牲,让残存的暗卫如同受伤的狼群,变得更加警惕和凶狠。
“不够。”肃王抬起眼,目光如冰刃般扫过沈放,“韩青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货栈,找到矿坑,王府内必有更高层级的眼线。继续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沈放心头一凛,沉声应命。
“阮姑娘情况如何?”赵珩语气稍缓。
“阮姑娘身体恢复尚可,已能下地行走,但精神依旧萎靡,记忆似乎也受损严重,对之前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尤其关于转魂镜和矿坑仪式的细节,几乎一片空白。谷老说,这是魂魄受损的后遗症,需要时间慢慢调养,或许能恢复,或许……”沈放没有说下去。
肃王沉默片刻。阮轻烟是解开转魂镜之谜的关键,也是他欠下恩情之人。“保护好她,一应用度,按最高规格供给。在她恢复之前,不要让她接触任何外界纷扰。”
“属下明白。”
“还有,”肃王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书案上敲了敲,“关于睿王失踪,我们的人,在京城有什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