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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制器在掌心中微微震颤,如同握住了一颗冰封的心脏。林薇将那六棱柱的金属体紧贴着胸口,藉着它冰冷的触感来对抗脚踝处一阵阵袭来的钝痛。根据艾莉森博士的手绘地图,从这间废弃研究室到阿伦被困的设备储藏区,最短的路径需要穿过一条标注为“c-12”的次级通道,而那条通道的中段,被用红笔潦草地画了个圈,旁边写着:“徘徊者高频活动区”。

“徘徊者”……日志中提到过这个词,与她遇到的那种“锈蚀症感染体”可能属於同一大类,但特徵或许不同。无论如何,那绝非善地。

她别无选择。绕路意味着更长的距离、更不可知的危险,以及阿伦更渺茫的生机。

离开研究室前,她将最後一点水沾湿布条,润了润乾裂的嘴唇,然後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调整到最高警戒状态。脚踝的固定装置限制了她的灵活性,但也提供了勉强支撑。她一手紧握匕首,另一手将抑制器揣进内袋贴身放好,开始沿着地图指示的方向,向c-12通道挪去。

走廊里的光线愈发黯淡。萤光苔藓在这里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更多裸露的、锈蚀成暗红褐色的金属墙壁和断裂的管线。空气中的陈腐气味里,那种类似机油与腐肉混合的甜腥气变得更加明显,几乎令人作呕。死寂被打破,远处开始传来断断续续的、难以辨识来源的刮擦声和金属变形的呻吟,彷佛这艘巨舰本身正在某种痛苦中缓慢地扭曲。

转过一个弯,c-12通道的入口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个比之前通道更为低矮、两侧布满各种阀门和检修盖板的管道廊。入口处的标识牌斜挂着,字迹模糊。更重要的是,林薇看到通道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新鲜的、粘稠的、泛着暗绿色微光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通道深处的黑暗里。

那是怪物移动时渗出的体液。痕迹很新。

她贴着墙壁,极其缓慢地向内探视。通道不算长,大约五十米,尽头似乎连线着一个较大的空间,隐约有更复杂的机械轮廓。通道中途,有几处管线破裂,垂下的缆线如同怪物的触须,在地面投下摇曳的阴影。

没有看到“徘徊者”的身影。但它们肯定就在附近,那些刮擦声似乎就是从通道尽头的空间里传出来的。

她必须穿过去。

林薇摸出抑制器。按照艾莉森博士的说明,需要“注入少量纯净能量或高强度生物电刺激”来启动。她没有能量刃杖,也没有陈的印记引导。唯一的办法……

她将抑制器握在左手,右手拇指用力按压在它光滑表面一个几乎感觉不到的微小凹陷上,同时集中全部精神,将所有求生的意志、战斗的决绝,彷佛化作一股无形的电流,拼命“想”着要它启动。

起初毫无反应。就在她以为方法错误时,抑制器核心突然传来一下轻微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咔嚓”声。紧接着,一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淡银色光晕从六棱柱表面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她周身大约半径一米的范围。光晕极其微弱,在昏暗环境下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但林薇能感觉到,周围空气中那些无处不在的、令人不安的细微能量杂波,在这层光晕出现的瞬间,被抚平或者说隔绝了。

有效!而且,这层光晕似乎还能一定程度上吸收或扭曲声音?她试着轻轻挪动脚步,原本不可避免的金属摩擦声变得模糊而轻微。

这就是她的护身符,但持续时间未知。

她不再迟疑,深吸一口气,踏入了c-12通道。

淡银色的光晕如同一个无形的气泡包裹着她,在充满锈蚀和诡异痕迹的通道中移动。她尽量放轻脚步,即使有光晕消音,也不敢大意。目光如同扫描器,不断扫视着前方、头顶和身後。

走到通道中段,经过一处管线破裂最严重的地方时,异变突生!

头顶一根粗大的、锈蚀的冷凝水管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紧接着,一团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油污混合着锈水,劈头盖脸地淋了下来!

林薇反应极快,向侧前方扑倒翻滚,险险避开了大部分污物,但仍有少量溅到了她的肩膀和抑制器形成的淡银色光晕上。

光晕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颜色瞬间黯淡了不少!更糟糕的是,油污似乎带着某种轻微的腐蚀性或能量干扰性,接触光晕的地方发出“滋滋”的细响!

该死!

与此同时,通道尽头那较大空间里的刮擦声,骤然停止了!

紧接着,是一种快速的、多足的生物在金属地面上爬行的悉索声,正朝着通道方向而来!不止一个!

被发现了!是刚才的动静,还是光晕被污染削弱後暴露了?

林薇心脏狂跳,顾不上肩膀的灼痛和光晕的波动,连滚带爬地冲向通道尽头!她必须在被堵死在通道里之前,进入那个相对开阔的空间,才可能有周旋余地!

就在她冲出通道口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她头皮发麻。

这确实是一个设备储藏区,比她之前看到阿伦的那个更大,堆满了各种大型机械残骸和集装箱。而此刻,在这些钢铁废墟之间,三只“徘徊者”正从不同方向向她围拢过来!

它们的外形与之前遇到的“锈蚀症感染体”有相似之处,但更加接近某种节肢动物与生锈机械的恐怖融合。主体约有猎犬大小,覆盖着层叠的、边缘锋利的暗褐色金属甲壳,甲壳缝隙间露出蠕动的、暗红色的肉质组织。它们拥有六条以上类似昆虫节肢的细长附肢,末端是锋利的金属钩爪,移动时发出密集的“咔嗒”声。头部是一个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球状结构,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复眼感测器簇,以及一个不断开合、滴落粘液的尖锐口器。

它们的动作迅捷而诡异,没有立即扑上来,而是呈三角形将林薇隐隐包围,复眼感测器不断闪烁,似乎在分析、在试探。它们对林薇身上那层波动的淡银色光晕表现出明显的忌惮,不敢过於靠近,但包围圈在缓缓缩小。

林薇背靠着一个巨大的、倾倒的齿轮箱,目光快速扫视。阿伦!必须先找到阿伦!

她的视线越过最近的两只徘徊者,看向之前那个怪物所在的角落。控制台还在,但那怪物的身影不见了,地上有一滩更大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绿色粘液。而在控制台後方……

她看到了!阿伦的半个身体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但胸口似乎还有轻微的起伏!他还活着!但距离她至少有二十米,中间隔着两只徘徊者。

怎麽办?抑制器的光晕在持续波动削弱,可能支撑不了多久。强行冲过去,必然会引发围攻。

她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紧握的抑制器上。艾莉森博士说它能“干扰感染体对能量节点的感知与依附”。这些徘徊者显然是能量驱动的(从它们复眼的光芒可以看出),那麽……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她突然动了!不是冲向阿伦,而是猛地将手中的抑制器,用尽全力掷向房间另一侧,一个堆满破损电子装置、线路裸露、偶尔迸发出电火花的角落!

六棱柱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银光,精准地落入了那堆电子垃圾中。

就在抑制器脱手的瞬间,林薇周身那层淡银色光晕骤然消失!

几乎是同时,那三只徘徊者的复眼感测器光芒大盛!它们不再犹豫,最靠近林薇的两只发出一声尖利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鸣,六条附肢猛地蹬地,化作两道暗褐色的残影,一左一右向她扑来!它们的目标明确——失去了光晕保护的“猎物”!

然而,就在它们扑出的下一秒——

落在电子垃圾堆中的抑制器,似乎因为撞击和接触到裸露的杂乱电流,被强烈激发了!

嗡!

一股无形的、但更加强烈的能量脉冲以抑制器为中心爆发开来!那不是攻击性的能量,而是一种高频的、极不稳定的干扰波!

噼啪!嗤啦!

周围所有裸露的线路和电子元件瞬间爆发出更剧烈的电弧和火花!整个角落彷佛被点燃了一般!空气中充满了臭氧和电离的焦糊味!

而那三只扑向林薇的徘徊者,动作齐齐一僵!它们复眼感测器的光芒疯狂乱闪,发出的嘶鸣声变成了混乱的、充满痛苦意味的尖啸!它们彷佛突然失去了方向感,附肢胡乱地挥舞、抓挠着地面和空气,甲壳下的肉质组织剧烈蠕动,甚至有一只的关节处冒出了短路般的黑烟!

干扰生效了!虽然不致命,但造成了严重的混乱和感官剥夺!

就是现在!

林薇在抑制器脱手、光晕消失的瞬间就已经向侧面翻滚,避开了第一波扑击的锋芒。此刻,趁着三只徘徊者陷入混乱,她如同矫健的猎豹(尽管脚踝剧痛),贴着地面,利用各种机械残骸作为掩体,以最快的速度、最曲折的路线,向着阿伦的方向冲去!

二十米的距离,在此刻如同天堑。她能听到身後徘徊者混乱的嘶鸣和金属碰撞声,干扰似乎开始减弱,它们正在适应或恢复。

十米!五米!

她冲到了控制台後面。阿伦脸色惨白,双眼紧闭,额头有一道凝固的血迹,呼吸微弱。他的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也受了伤,但最严重的是他的右臂——小臂处的衣服连同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黑色金属化,边缘还在极其缓慢地蔓延,彷佛被某种力量侵蚀同化!

锈蚀感染!他接触了怪物的体液,或者被某种能量污染了!

没有时间检查细节。林薇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阿伦沉重的身体拖起来,架在自己未受伤的右肩上。阿伦闷哼一声,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林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担忧。

“林……姐……”他气若游丝。

“别说话,抓紧我!”林薇低吼,架着他,转身就往来时的c-12通道口冲去。必须在徘徊者完全恢复前,退回相对狭窄、易守难攻的通道!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干扰脉冲的效果正在迅速衰退。那三只徘徊者已经从最初的极度混乱中恢复过来,虽然动作还有些踉跄,复眼光芒也暗淡不稳,但它们已经重新锁定了目标——正在逃向通道口的林薇和阿伦!

距离通道口还有不到十米!

最近的一只徘徊者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六肢狂舞,速度骤增,如同一辆失控的金属战车,从侧後方狠狠撞来!它那锋利的口器张开,滴落的粘液在地面腐蚀出点点白烟!

躲不开了!

林薇眼中厉色一闪,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架着的阿伦向前一推,自己则借力向侧後方旋身,手中的匕首闪电般刺出,不是刺向怪物的头部或身体,而是它最前面一条支撑肢的关节连线处!

这是她在之前与怪物搏斗和阅读研究日志时得到的启示:这些融合体的弱点往往在於金属与生物组织的脆弱结合部!

噗嗤!

匕首再次没入那种令人恶心的质感中。暗绿色的粘液喷溅。这只徘徊者惨嘶一声,那条附肢瞬间失去了力量,整个身体失衡,翻滚着撞在旁边的集装箱上,发出巨响。

但另外两只已经逼近!它们一左一右,封住了林薇撤回通道的路线,复眼中闪烁着冰冷而饥渴的光芒。

林薇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手中只剩一把短匕,面对两只虎视眈眈的怪物,架着重伤的阿伦,脚踝的疼痛如同烈火灼烧。

绝境。

就在这时——

“林薇……听得到吗……”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是陈的声音!

不,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更像是某种……精神层面的直接呼唤!虚弱,遥远,充满了疲惫,但确确实实是陈!

“陈?你在哪里?!”林薇在心中惊呼。

“不知道……这里……很黑……有光……回廊……小心……声音……它们在……引导……”

陈的声音更加模糊,彷佛随时会断线。

回廊?是“低语回廊”吗?陈也被传送到了这附近?还是说……他的意识因为某种原因(比如残留的印记共鸣)能够穿透这艘船的某些区域?

“陈!坚持住!告诉我怎麽找到你!或者怎麽对付这些东西!”林薇在心中急问,同时警惕地盯着眼前步步紧逼的两只徘徊者。

没有直接回应。陈的声音消失了几秒,然後,另一种更加奇异的“感知”涌入了林薇的脑海——不是语言,而是一种模糊的、关於能量流动的“图景”。

她“看到”(或者说感觉到),在这两只徘徊者甲壳下,那些暗红色肉质组织的深处,各有一个核心光点在搏动,散发着混乱的能量。而其中一只的核心光点,与它头部复眼感测器簇的连线似乎有些不稳定,能量传输有微小的紊乱和延迟。

这是一种直觉,一种由陈残存的“守望者”印记共鸣传递过来的、对深渊污染造物的能量视角!

虽然只持续了一瞬间,但对林薇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目光锁定了那只核心与感官连线不稳的徘徊者。在它再次扑上来的刹那,林薇没有後退,反而迎着它,将手中的匕首,用尽最後的力气和全部的精准,朝着它复眼感测器簇下方一个特定的、甲壳接缝处猛然掷去!

那里,正是她“感知”到的能量紊乱点!

匕首化作一道寒光,精准地从甲壳缝隙中钻入!

“嘶嘎——!!!”

那只徘徊者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整个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复眼光芒疯狂乱闪然後骤然熄灭!它那六条附肢无力地痉挛着,轰然倒地,甲壳下的肉质组织迅速失去活性,变成一种死寂的灰白色。

一击毙命!

另一只徘徊者似乎被同伴的突然死亡惊呆了,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林薇没有任何停顿,在掷出匕首的同时,她已经再次架起阿伦,用肩膀狠狠撞开因同伴死亡而出现包围缺口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进了c-12通道!

身後,传来剩下那只徘徊者愤怒而不甘的嘶鸣,但它似乎对这条狭窄的通道有所顾忌,没有立刻追进来。

林薇不敢有丝毫停留,架着阿伦,忍着脚踝彷佛要断裂般的剧痛,拼命向着来时的方向挪动。鲜血从她肩膀被油污灼伤和阿伦手臂感染处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痕迹。

黑暗的通道彷佛没有尽头。身後的嘶鸣声渐渐远去,但新的危险随时可能出现。阿伦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手臂上的灰黑色金属化似乎又扩散了一点。

陈的呼唤再没有响起,刚才那短暂的精神连线耗尽了他最後的力量,还是被什麽东西阻隔了?

但她至少知道,陈可能也在这艘船上,可能在某个被称为“回廊”的地方。而他们必须前往那里,不仅仅是为了可能的出路,也是为了找到他。

低语回廊……那里连线着跃迁平台,也可能连线着失散的同伴。

林薇喘着粗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稍作休息。她看向昏迷的阿伦,又看向通道前方深邃的、彷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短暂的喘息之後,是更漫长、更艰难的跋涉。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救出了阿伦,感知到了陈的存在,手中还有艾莉森博士的地图和关於跃迁平台的线索。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依旧顽强地燃烧在这座钢铁墓穴的深处。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将阿伦的手臂搭得更稳,然後,再次迈开了沉重却坚定的步伐。

通往“低语回廊”的路,就在前方。而所有的答案,所有的生机,或许都在那充满诡异“声音”的尽头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