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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蝉衣站在我旁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等我再往前一步,或者往后退。

我不敢喘太重,怕惊了这屋子。可脑子里嗡嗡的,全是刚才看见的画面——白衣人喂我喝东西,锁骨被刻印,五岁前的事明明早该烂在胎里,现在却像是昨天刚发生。

“你还站得住?”她忽然问。

“站不住也得站。”我抹了把脸,血混着汗,在下巴上拉出一道红线,“总不能在这儿蹲到天亮,等那群蜘蛛蚕上门收尸。”

她说不出声了。

我把手按回墙上那道裂缝。血刚碰上去,光就猛地一跳,像是饿极了的人看见肉。整面墙开始震,不是晃,是那种从骨头里往外传的颤,脚底板都麻了。

眼前浮出一幅图。

星星点点的,连成几条线,绕来绕去,像谁用指甲在石板上划出来的迷宫。六颗星暗着,一颗泛绿光,孤零零地闪。

“这是……”我喉咙发干。

“蚀骨渊。”她声音压得低,“书上说,初代蛊王死后,尸首都舍不得化,埋在那儿,后来毒气养成了眼,山有了心。”

我咧了下嘴:“听着不像地方,倒像老丈人家里。”

她没理我这茬,从怀里抽出一张破纸,边角焦了,字也缺胳膊少腿。她手指顺着图上绿点滑下去,突然一顿。

“雷雨夜才开。”她说,“三日后,苦海崖子时三刻,天雷劈山,门才露脸。”

我哼了声:“合着还得赶场子?早知道带个闹钟。”

她抬眼瞪我:“你现在还能开玩笑?”

“不笑难道哭?”我反问,“我又不是没被人算计过。十年前装傻,挨打三百多次,连掌门的鞋底都尝过味儿,不就是为了今天能站这儿,让墙认我?”

她闭了嘴。

我再次把手贴上去,嘴里念了句:“归位。”

话音落,掌心血线突然往上爬,钻进那些金纹里,像蛇钻草丛。整幅星图哗地亮了,最后一笔勾完,空中浮出几个小字:

**子时三刻,雷启门开,血引路,魂作钥。**

我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发黑。

“你不行了?”她伸手扶我肩膀。

“没事。”我摆手,“就是这‘魂作钥’听着瘆得慌。我魂还在不在都不知道,要是路上掉了,岂不是得回头捡?”

她冷笑:“你以为这是去走亲戚?这是往坟窟窿里跳。蚀骨渊底下埋的不是土,是怨气,是死不瞑目的毒虫残念,是连阎王都不敢收的脏东西。”

“那正好。”我舔了舔裂开的嘴唇,“我兜里还有半袋果核粉,待会撒一把,权当烧纸钱。”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枚丹药,塞进我袖口。

“护心的。”她说,“别到时候命格是归位了,人却疯了。”

我没推辞,收了。

这时候,墙上的星图慢慢淡了,光也缩回缝隙里,像是吃饱了睡着了。密室重新暗下来,只有地上那圈脚印还看得清,小小的,赤足,停在凹槽前,再没往前。

我蹲下身,手指蹭了蹭那个脚印的边缘。泥巴早就干了,硬得像铁。

“你说……”我抬头看她,“当年把我抱来的,是不是也是这个人?”

“不知道。”她摇头,“但能把你喂下哺魂乳,能在墙上留下命格印记,能安排你十年装傻、百次假死,最后让你亲手打开这扇门——这人不是疯子,就是神仙。”

“我觉得吧,”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神仙也得拉屎,疯子才会挑这种时候拉。”

她翻了个白眼。

我走到那幅戴冠人的壁画前,伸手摸了摸他手里捧的碗。石头冷冰冰的,可指尖刚碰上去,就有一股热流窜上来,直冲脑门。

我又看见了。

雷云滚滚,山门前站着一个人,白衣,蒙面,只露一只眼。他把碗递过来,低声说:“喝吧,命格归位了。”

这次我看清了他的手。

左手虎口有道疤,跟我现在手上的一模一样。

我猛地缩手,后退两步。

“又看到了?”她问。

我点头,嗓子发紧:“他割了自己的血,混在奶里给我喝。”

她脸色变了:“以亲代饲……这是禁术。用至亲之血唤醒血脉,代价是施术者折寿三十年,神魂不得安宁。”

“所以他是谁?”我声音有点抖,“爹?叔?还是……我自己未来的鬼?”

她没答,只是看着那幅画,眼神复杂。

我靠墙坐下,喘了口气。断剑还在手里,烛九阴的蛇首耷拉着,像是睡着了。

过了会儿,它突然睁眼,吐了句话:“着熬苦很界修玄。”

我翻白眼:“你能不能说人话?”

它不理我,蛇瞳盯着墙上那幅星图的最后一角,倒映出一点绿光。

我盯着那光,心里数着日子。

三日后,子时三刻。

雷启门开。

血引路,魂作钥。

我摸了摸眼尾的红痣,烫得厉害。

“你说……”我低声问柳蝉衣,“我要是真去了蚀骨渊,出来的时候,还是我吗?”

她站在阴影里,没动,也没说话。

然后她走过来,蹲在我面前,伸手捏住我下巴,强迫我看她眼睛。

“你要是敢变成别人,”她说,“我就用银针把你扎回原形。”

我笑了下:“那你得多带点针。”

她松手,站起身,转身走向门口。

“走不走?”她问。

“走。”我撑着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这次真没摔。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道光缝,它已经快闭合了,只剩一线微光,像谁眯着眼在偷看我们。

我掏出果核袋,把剩下的粉全倒在掌心,然后狠狠按在墙上。

血混着粉,渗进去的瞬间,光猛地闪了一下。

像是回应。

也像是告别。

我收回手,袋子空了,破口还在漏,但里面什么都没了。

烛九阴突然开口,这次说得清楚了些:“下一程,不许哭。”

我握紧断剑,迈步跟上柳蝉衣。

她走在前面,背影挺直,脚步稳。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它比平时短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