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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归京后的第三日午后,东宫暖阁内静谧无声。

窗外是雪后初霁的晴空,琉璃瓦上残存的积雪被阳光一照,泛起刺目的银辉。阁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空气中浮动着御赐“雪芽”茶汤氤氲出的、清冽而醇厚的香气。

棋盘之上,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被林乾修长的手指拈起。他并未急着落下,指尖的温度似乎正透过玉石,与那冰凉的棋子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对坐的新君微微蹙眉,凝视着棋盘上那条已被围困、进退维谷的黑子大龙。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常服,褪去了储君的温润,眉宇间已然沉淀下属于帝王的威仪与锐气,只是此刻,这份锐气在棋盘的困局前也显得有些无力。

“西南战事已了,四海初平。朕这监国也算交上了一份答卷。”新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温热的触感让他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可这太平日子,烦心事却一点也不少。”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矮几上堆积如山、尚未批阅的奏疏,一丝与他帝王身份不符的疲惫悄然浮现。

“礼部……为了朕的登基大典和太上皇的万寿节,吵得不可开交。”他轻轻吹散茶汤上的热气,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呈上来的预算,朕看了都心惊。一砖一瓦都要用金子堆,一饮一食都要循古礼。与其说是庆典,不如说是场奢靡的炫耀。”

林乾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仿佛没有听见新君的抱怨。他指间的白子终于动了。

啪。

一声清响,玉石敲在乌木棋盘的天元之位。

这一子落下,看似闲笔,却瞬间封死了黑子大龙最后一口“气”。盘上屠龙之势已成,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陛下。”林乾这才抬起头,唇边噙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新朝当有新气象。既然旧的礼法如此靡费,又何必遵循?”

“不遵循?”新君苦笑一声,“那些礼部的老夫子们,怕是要以头抢地,骂朕是亡国之君了。”

“他们要的是祖宗之法,陛下要的是万世之基。”林乾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既然如此,不如将两典合一,一切从简。”

他伸出手指,用那枚刚刚定下乾坤的白子,在棋盘上轻轻敲击。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帝国未来的某个节点上。

“登基大典,祭天祀祖,无非是向天下昭示君权神授,以求正统。”

咚。

“可如今天下皆知,陛下的权柄,非是天授,而是从累累白骨与赫赫战功中夺回来的。这正统,是林乾随您在京城杀出来的,是卫疆在北境打出来的,是雷鸣在西南平出来的。”

咚。

“与其祭拜虚无缥缈的上天,不如……”林乾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办一场阅兵。”

“阅兵?”新君的呼吸微微一滞,眼中瞬间迸发出一名年轻帝王对军权最原始的渴望与兴奋。

“正是。”林乾的语调依旧平缓,却充满了颠覆性的力量,“让神机营的炮火声,取代祭天的钟鼓声;让龙骧军的铁蹄,踏过长安街的青石板。让天下百姓都亲眼看看,支撑起这个新王朝的,究竟是些什么!”

“以军威,定国威!”

寥寥数字,掷地有声。新君只觉得胸中一股豪气勃然而发,恨不得当场拍案叫绝。

林乾却并未停下。

“太上皇的万寿节,循旧例不过是百官叩拜,歌功颂德。”他话锋一转,指向了另一个核心,“可我大周新朝,功在谁?德在谁?”

“我们不祭天,我们祭英烈。”他用棋子在棋盘上划出一道无形的线,仿佛在重新规划这个帝国的精神图腾,“就在阅兵之后,请陛下与太上皇亲临,为所有在北境、在京城、在西南为国捐躯的将士立碑。请那些浴血归来的功臣,为他们的袍泽,献上第一炷香。”

“让天下人都知道,在这新朝,‘军功’二字,重于泰山!”

“让所有人都明白,为国战死者,其名将与国同休!其家人,将享无上荣光!”

一番话说完,暖阁内再次陷入了寂静。炭火在铜盆中发出细微的毕剥声,茶香依旧,但整个空间的氛围已经彻底改变。

新君久久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林乾,看着这个与自己亦师亦友的年轻人,眼中那丝属于帝王的兴奋与渴望,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邃、更坚定的光芒。

“哈哈哈哈!”

他忽然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压抑已久的快意。他猛地一拍大腿,抚掌而赞:“先生之言,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旧礼教的束缚,那些盘根错节的繁文缛节,早已让他不胜其烦。而林乾提出的这套新方案,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快刀,不仅斩断了铺张浪费的根源,更重要的是,它为这个刚刚经历过血腥清洗的新王朝,注入了一道全新的、充满了铁血与荣耀的灵魂!

这是属于他和林乾的“道统”!

“就这么办!”新君当机立断,帝王的决断力展露无遗,“先生,烦请你亲自草拟一份新礼草案,不必经礼部那群老顽固的手,直接交由内阁审议!”

这等于是绕过了整个礼部系统,将制定“国典”这一神圣权力,全权授予了林乾一人。这份信任,已超越了君臣的界限。

“臣,遵旨。”林乾起身,平静地行了一礼。

在他即将转身告退之际,新君忽然又叫住了他。

“先生。”

暖阁内的笑意已经收敛,新君的脸上恢复了凝重。他沉声道:“礼部尚书刘俨,乃是李道然的亲传大弟子,为人最是方正刻板,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你今日另起炉灶,怕是他不会善罢甘休。”

林乾的脚步顿住。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午后的阳光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影。

他笑了笑,那笑容云淡风轻,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一个庞大文官集团的怒火,而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春雨。

“陛下放心。”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压倒一切的自信。

“不过是些书本上的道理。”

“臣,接着便是。”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迈步走出了暖阁。颀长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宫墙深邃的阴影之中。

室内,新君独自一人,静静地伫立着。他的目光缓缓落回那盘棋局之上,看着那条被屠戮殆尽的黑子大龙,久久不语。

最终,他伸手,从棋盒中拈起一枚准备认输的黑子。

他没有将它放回盒中,而是轻轻地,将它放在了棋盘的另一处。

啪。

又是一声轻响。

新君看着棋盘,脸上渐渐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