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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声闷响中,厚重的《孙子兵法》被雷鸣的手掌悍然合上,随手扔到了一旁堆积的军报之上。那上面用朱砂圈出的“兵者,诡道也”,此刻看来,像一个充满了讽刺的血色笑话。

他伸出手,拿起了另一本书。

封面粗糙,用最简单的线装订而成,上面用漆黑的宋体字印着几个大字——《基础化学与植物辨析》。这是由通州格物院最新编撰的教材,纸张边缘还带着崭新油墨的刺鼻气味。

在经历了“山神”的羞辱,并下达了那道耻辱的后撤命令之后,雷鸣将自己彻底关进了帅帐。他没有再去看那些让他感到无力的兵书,那些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关于阵型与冲杀的铁血逻辑,在这片诡异的丛林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决定,用他最擅长的、也是林乾教给他的最核心的武器——“格物致知”,来重新审视这场该死的战争。

“来人!”他嘶哑的声音穿透帐帘。

“将所有医官、通州学堂的弟子,全部叫来!”

“还有,把帅帐里的所有东西,除了地图和我的书案,全部清空!”

命令被迅速执行。沙盘被搬走,行军床被拆掉,连那面象征着主帅权威的“雷”字大旗,都被毫不留情地卷起,扔到了角落。很快,这顶原本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帅帐,便被彻底改造成了一间简陋到堪称原始的“野战实验室”。

数十盏马灯被挂起,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那股属于军营的汗水与铁锈味,迅速被各种草药碾碎后的古怪汁液气味、木炭燃烧不完全的呛人味道、以及某种用烈酒和醋混合后产生的、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所取代。

雷鸣,与他麾下这支小小的“通州医疗队”,开始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展开了一场超越了这个时代的 scientific research。

“开始吧。”雷鸣的声音冰冷而决绝,不带一丝感情。

紧接着,一场场在当时人看来堪称“渎神”的实验,就在这临时的帐篷里悍然展开。

第一项:解剖。

雷鸣力排众议,亲自执刀。当刀锋划开那具因“瘴疾”而死的士兵冰冷皮肤时,那细微的撕裂声,让帐内几名年轻的学子脸色瞬间惨白,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福尔马リン替代品的刺鼻气味,混合着尸体内部散发出的淡淡腐败气息,几乎要将人的神志都熏得模糊。

雷鸣的脸在灯火下毫无血色,但他的手,稳如磐石。

他剖开了胸腹,帐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看这里。”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不是一具曾经鲜活的躯体,而是一台出了故障的、冰冷的机器。

所有人循着他的刀锋看去,只见死者的肝脏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紫色,肿大得几乎要挤破表面的包膜,上面还布满了黄绿色的、令人作呕的斑点。

“肿大,病变。”雷鸣只说了四个字,身旁的学子便用颤抖的手,飞快地将这超越时代的发现,用素描和文字,记录在了纸上。

第二项:过滤。

他们将那条导致士兵发病的“有毒”山泉水取来。浑浊的水样在一个巨大的陶罐里散发着不祥的土腥味。在雷鸣的指挥下,木炭被砸成碎块,细沙被反复淘洗,干净的棉布一层层铺在另一个陶罐的罐口。

浑水被缓缓倒入。水流穿过木炭、细沙、棉布,最终,从罐底那个小小的孔洞里,一滴一滴地,渗了出来。

滴答。滴答。

那声音,在这紧张的实验室里,像是某种神圣的仪式。

最终汇集起来的水,虽然依旧算不上清澈,但比之前那浑浊的泥浆,已然清亮了太多。一名胆大的学子蘸了一点,放在舌尖,随即眼睛一亮:“苦味和涩味,淡了许多!”

记录。所有的数据,都被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

第三项:对照。

他们抓来了几只随军携带的、用于改善伙食的鸡和兔子。那颗被猎人称为“山神的眼睛”的红色野果,被小心翼翼地碾碎,混入不同的食料与水中。

雷鸣亲自负责投喂,并用一种不合时宜的耐心,观察着这些小动物的反应。他看着一只兔子在食用了混有果肉的草料后,开始变得焦躁不安,随即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他又看着另一只只喝了过滤后清水的鸡,除了有些萎靡之外,并无大碍。

他手中的炭笔,在粗糙的草纸上飞快地划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个个充满了逻辑与理性的数据,一行行充满了科学精神的猜测,正在他的笔下,逐渐成形。

在掌握了这些第一手的、虽然还很粗糙,但却无比宝贵的“科学数据”之后。

雷鸣,再次,提审了那名被关押的猎人。

这一次,审问的地点,就在这间充满了古怪气味的“实验室”里。

猎人依旧平静,那双古井般的眼眸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仿佛在看一群凡人,用可笑的方式,徒劳地对抗着神罚。

雷鸣没有再问任何,关于“山神”的问题。

他甚至没有看那猎人一眼。

他只是,将两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那名猎人的面前。

一张,是画着一只放大了数十倍的“蚊虫”的草图,那蚊虫口器上的细节,清晰可见。

另一张,则是刚刚完成的、关于“肝脏病变”的解剖记录。

紧接着,雷鸣用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语气,问出了那句,足以击穿所有神鬼之说的终极问题。

“告诉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向了猎人伪装的内核。

“你们的‘瘴母’,是不是,只在蚊虫最多的‘雨季’,才会发怒?”

“你们的‘巫医’,是不是,有一种,用金鸡纳树皮——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神树’——熬制的、味道极苦的‘神药’?”

那名猎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看着雷鸣,看着他手中那些,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图画”与“记录”。那张一直保持着神秘与悲悯的脸,第一次,露出了,如同见了鬼一般的、极致的惊骇!

他的嘴唇开始哆嗦,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仿佛眼前这个穿着大周官服的男人,不是凡人,而是……一个,比山神,更可怕的……魔鬼!

看着猎人那惊骇欲绝的表情,雷鸣,终于,笑了。

那是一种,属于“科学家”的、冰冷而又快意的笑。

他将自己连日来的所有发现、猜测、以及,对那名猎人最后“拷问”的结果,都写成了一封详细的、充满了“科学精神”的求援信。

他将这封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信,交给了早已待命的信使,用沙哑到几乎失声的嗓子,下达了命令。

“八百里加急!”

“送往京城!”

“请侯爷……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