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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皮帐缝隙,一线昏黄的光挣扎着刺入。光线之外,是篝火通明的草原营地,汉子们粗犷豪放的歌声混杂着烤全羊的焦香,乘着寒风,断断续续地钻入帐内。

雷鸣将视线从那道缝隙收回。

他和两名队员坐在一顶简陋的帐篷里,分踞三角,姿态看似放松,实则肌肉都绷得像上满弦的弓。火盆里的牛粪饼烧得半明半灭,映着三人沉默的脸。他们正在用一块鹿皮,反复擦拭着藏在马靴内侧的匕首。匕首的刃口在火光下闪过一丝幽冷的蓝光,随即又隐入黑暗。

派出的密使在半个时辰前回报,成功见到了苍狼部的首领巴图。现在,他们在等召见。

巴图的王帐离此不过百步之遥,但那百步距离,如同天堑。

一个时辰过去了。

帐外的歌声渐渐低沉,篝火的噼啪声愈发清晰。派去传话的苍狼部士兵没有再出现,仿佛已将他们遗忘。一名队员的眉毛拧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靴中的刀柄。

雷鸣抬眼,用一个平静的眼神制止了他。

这是下马威。林乾大人预料过的、最常见也最无聊的一种。

又过了半个时辰,帐帘终于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掀开。一名壮硕的草原汉子探进头来,脸上的表情混杂着轻蔑与不耐,用生硬的汉话说道:“首领要见你们了,跟我来。”

巴图的王帐内,压迫感扑面而来。

地上铺着厚重的黑熊皮,踩上去绵软无声,仿佛能吞噬一切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近乎刺鼻的马奶酒气味,混着一股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帐顶悬挂着巨大的牦牛头骨,空洞的眼眶在跳动的火光下,阴森森地注视着来客。

王帐正中,坐着一个铁塔般的巨汉。

那便是苍狼部首领,巴图。

他上身赤膊,古铜色的皮肤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疤,虬结的肌肉如同盘错的老树根。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斜倚在一张虎皮大椅上,手中端着一个巨大的牛角杯,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马奶酒。他的眼神半睁半闭,仿佛对雷鸣三人的到来毫不在意。

“坐。”巴图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直接滚出来的,低沉而沙哑。

雷鸣没有客气,在巴图面前的地毯上盘腿坐下,两名队员则垂手立于他身后。

帐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巴图喝酒时发出的“咕嘟”声。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雷鸣,这里谁是主人,谁说了算。

终于,巴图将牛角杯重重地顿在面前的矮桌上,杯中的酒液溅出少许,落在熊皮上,洇开一小片暗色的痕迹。

他抬起眼皮,那双浑浊却又透着精光的眼睛,像鹰隼一样锁定了雷鸣。

“我的人说,你们汉人带来了‘合作’的提议?”巴图的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你们汉人,最会骗人。金鹰部的今天,可能就是我苍狼部的明天。我凭什么信你?”

他的话粗犷而直接,充满了草原的野性,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地砸在人心口。

面对巴图的质疑和轻蔑,雷鸣没有辩解,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等到巴图眼中的讥诮达到顶点时,才缓缓地伸出手,将两样东西放在了面前的矮桌上。

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摆放两只茶杯。

第一样东西,是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信封是草原部落间常用的羊皮纸,上面的封印却是金鹰部大可汗的私人印记。

第二样东西,是一块令牌。一块用狼牙和牦牛骨打磨而成的令牌,上面雕刻着苍狼部的图腾,以及一个独一无二的标记。

巴图的目光先是落在那封信上。当他看清那个熟悉的印记时,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了一下。他内心的震动,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虽未见波澜,却已惊动了水底的游鱼。

随即,他的视线被那块令牌死死吸住。

他脸上的轻蔑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与凝重。他的呼吸,甚至有了一个短暂的停顿。

“信,是真的。”雷鸣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王帐中却清晰无比,如同金石交击,“令牌,是你的人。他现在,在卫疆将军手上,活得很好。”

雷鸣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刀,直刺巴图的内心。

“卫将军让我带一句话:‘各为其主,情有可原。但他想知道,巴图首领你的‘主’,到底是谁?’”

巴图没有说话。他伸出那只布满厚茧、大如蒲扇的手,缓缓拿起了那封信。他的动作很慢,指尖甚至有些微的颤抖。他撕开封印,抽出里面的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

信上的内容,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了他的血管。可汗准备以“整编草原各部、统一号令”为名,逐步削弱苍狼部,最终将其吞并的计划,跃然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印证了他长久以来最深沉的疑虑。

读完信,他脸上的血色褪尽。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意,但当他看到雷鸣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时,那股杀意又被强行压了回去。

他想起了什么,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般,低声嘶吼了一句:“阿古拉……”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拿起了那块熟悉的令牌。

这是他麾下最得力的斥候队长的身份令牌,他绝不会认错。

雷鸣看着他的反应,知道林乾大人的计策,成了。

这“胡萝卜加大棒”的组合,将矛盾的刀柄,结结实实地塞进了巴图自己的手中。背叛可汗,还是被可汗吞并,他必须做出选择。

巴图紧紧地捏着那块令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骨节一片惨白。王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火盆中牛粪饼偶尔爆开的一点火星,和帐外愈发凄厉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