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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的二月,是一片被遗忘的、尚未苏醒的灰色荒原。

天与地之间,界限模糊,唯有无尽的苍凉。一层薄薄的残雪,如同肮脏的麻布,零落地覆盖着冻结的土地。在这片一望无垠的画布上,一条细微的黑色线条,正沿着大地的褶皱,无声地、执拗地向前蠕动。

镜头拉近,黑线分解为五千个沉默的身影。五千名轻骑,人衔枚,马裹蹄,行动间只有甲片与皮革摩擦发出的、被寒风瞬间吹散的沉闷声响。他们是卫疆的部队,一支幽灵般的奇兵。

队伍的最前方,卫疆勒住缰绳,坐下的战马不安地刨了刨蹄。他抬起头,眯眼望向远处两座巨大山脉投下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阴影。那阴影之间,是一条早已干涸的、布满嶙峋乱石的古老河床。那里,便是他兄长遗图上用鲜血标记出的秘密小径——一条理论上可以绕过草原所有哨探,直插敌人心脏的死亡之路。

他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戴着皮手套的右臂,向前猛地一挥。

命令无声,行动如一。五千轻骑没有半分迟疑,如同被吸入深渊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汇入了那片巨大的阴影之中。

行军的艰险,很快便磨去了所有人的棱角。这条死亡之路名副-其实。白日里,他们行走在山脉的阴影中,不见天日,刺骨的寒风在峡谷间回旋,如同无数把小刀,刮过他们冻得发紫的面颊。夜幕降临,气温骤降,他们甚至不敢生火,只能紧紧地挤在一起,分食着坚硬如石的行军口粮,用体温抵御着能冻裂骨头的严寒。

最大的威胁,是缺水。携带的皮囊早已见底,士兵们只能砸开河床上的冰层,用特制的滤水囊,去接融化的雪水。那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泥土腥气,喝进嘴里,满是苦涩的沙砾感,但无人抱怨。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恩赐。

第五日的黄昏,意外发生。一名年轻的士兵在攀爬一段陡峭的冰壁时,脚下一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直直向着下方数十丈的深渊坠去。他身旁的同伴试图拉拽,却只抓到了一手空。

就在所有人心脏都提到嗓子眼的一刹那,一道黑影从队伍前方闪电般掠过。

是卫疆。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纵身跃出,单手死死抓住了那名士兵胸前的甲片。巨大的冲力将两人一同带向悬崖边缘,卫疆的军靴在冰面上划出两道刺耳的锐响,碎冰四溅,他半个身子都已悬空。可他那只手,那只抓着同袍性命的手,却如同钢铁浇铸的鹰爪,纹丝不动。

“拉!”

一声低吼,周围的亲兵反应过来,七八只手同时伸出,死死拽住了卫疆的臂膀和腰带,硬生生将两人从死亡线上拖了回来。

那名年轻士兵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大口地喘着粗气,连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卫疆只是站起身,拍了拍他沾满冰屑的肩膀,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刚刚经历生死一线的不是他。

“跟上。”

他说完,便转身继续前行。

没有人说话,但从那一刻起,所有士兵望向卫疆背影的眼神,都变了。那里面,除了敬畏,更多了一种可以将性命相托的、滚烫的信赖。

又过了两日,当地图上的小径即将走到尽头时,危险不期而至。

在一处转过山坳的瞬间,卫疆的瞳孔猛地一缩。前方不足三百步的开阔地上,赫然出现了一支正在休整的草原斥候队。他们装备精良,身形彪悍,人数足有上百。篝火旁烤着肥羊,空气中弥漫着油脂的焦香,战马三三两两地散在一旁啃食着枯草。

他们也发现了卫疆的队伍。

短暂的死寂之后,草原斥候的反应快如闪电。一名离战马最近的斥候,翻身便要去取挂在马鞍上的号角。而另一名站在高处的斥候,则毫不犹豫地从掏出响箭!

五千轻骑的呼吸在这一刻同时停滞。

一旦响箭响起,敌人的警报传出,这次千里奔袭便宣告彻底失败。

“杀!”一名副将下意识地低吼,手已按在刀柄上。

然而,卫疆没有下令冲锋。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于慢镜头的、冷静到极点的动作,从背后解下了那张比人还高的大弓。弓臂漆黑,没有任何装饰,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他左脚向前踏出半步,身体如磐石般钉在原地,右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通体漆黑的狼牙重箭。

搭箭,开弓。

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如同龙吟般的嗡鸣,那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来自九幽地府,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胸闷。弓被拉成一轮满月,卫疆的眼神锐利如鹰隼,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与数百步外那个企图点燃狼烟的敌人。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一下。

‘哥,看着。’

下一瞬,他松开了弓弦。

那支狼牙重箭,没有发出一丝破空之声。它如同一道无声的、吞噬光线的黑色闪电,跨越了数百步的距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精准地,穿透了那名斥候高高扬起的咽喉。

点火的动作戛然而止。那名斥候脸上的狞笑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脖颈的箭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手中的响箭滚落在雪地里,溅起点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