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的茶棚里，几桌行商正低声交谈着最近的见闻。
萧辰端起粗陶茶碗，目光淡淡扫过远处扬起的尘土。姬明月坐在他对面，纤白手指轻抚碗沿，姿态优雅得与这简陋环境格格不入。
“听说前两天黑风寨那伙贼人全灭了？”邻桌一个胖商人压低声音，“尸体都没找全，就剩一地碎肉。”
“何止黑风寨。”另一个瘦小商人接话，“从青石城到这里的七伙马贼，这半个月全都消失了。”
几人同时倒抽冷气，不约而同看向茶棚外那对格外醒目的男女。
萧辰仿佛没有听见这些议论，只是将第二碗茶推给姬明月：“再喝点，接下来半日没有歇脚处。”
姬明月接过茶碗时，指尖无意擦过他的手指。两人同时微微一怔，这种无意间的触碰近日来越发频繁了。
“公子觉得，下一个会是谁？”她轻声问，目光落在萧辰腰间那柄看似普通的铁剑上。
萧辰尚未回答，远处尘土突然暴涨。
五匹快马狂奔而来，马上骑士清一色玄色劲装，腰间佩刀闪着灵光。为首的是个独眼壮汉，一道狰狞刀疤从额头划到下颌。
茶棚里顿时鸦雀无声。行商们慌忙低头，有人甚至开始发抖。
“血刀门！”胖商人用气音说道，“他们怎么会来这荒郊野外？”
五骑在茶棚外勒马，溅起一片尘土。独眼汉子目光扫过棚内，最终定格在萧辰和姬明月身上。
“就是他们？”他问身旁一个瘦小男子。
那男子连连点头：“错不了，杜师兄。那女的虽然蒙着面，但那气质绝非普通人家。男的也和描述一致，青衣佩剑，神情冷淡。”
独眼汉子翻身下马，带着四个同伴大步走进茶棚。行商们慌忙让开，缩到角落。
“你。”独眼汉子指向萧辰，“可是青石城萧家的萧辰？”
萧辰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仿佛没听见。
独眼汉子脸色一沉：“半个月前，你在落云山脉伤了我师弟，抢了他的灵草，可还记得？”
姬明月微微侧头看向萧辰，他轻轻摇头：“不记得。”
这倒是实话。这一路收拾的宵小太多，他哪记得每个杂鱼的名字。
“好个不记得！”独眼汉子怒极反笑，“我师弟回去后修为尽废，道心受损，现在还是个疯子！今日我杜杀就替他讨个公道！”
血刀门几人同时拔刀，灵压迸发，茶棚顿时被凌厉刀意笼罩。行商们吓得面无人色，有人甚至钻到了桌子底下。
萧辰终于放下茶碗：“外面解决，别砸了人家生计。”
杜杀冷笑：“还想留全尸？成全你！”
五人退到茶棚外空地上，呈半圆形站开，刀尖同时指向萧辰。周围树木无风自动，落叶被无形刀气绞得粉碎。
姬明月欲起身，被萧辰眼神制止：“坐着喝茶。”
他独自走到空地上，与五人对峙。青衣在渐起的风中微动，姿态悠闲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亮兵器！”杜杀喝道。
萧辰看了眼腰间铁剑：“你们还不配。”
血刀门众人大怒，杜杀更是气得满脸通红：“好个狂妄小子！结阵！”
五人步伐变幻，刀光流转间竟结成一座小型杀阵。刀气相互呼应，威力陡增数倍，地面被划出深深沟壑。
“血刀五煞阵！”茶棚里有人惊呼，“这可是血刀门镇派绝学之一！”
刀阵已成，五把长刀同时嗡鸣，血色刀芒冲天而起，将萧辰完全笼罩。
杜杀脸上露出残忍笑意：“能死在血刀五煞阵下，也算你的造——”
“化”字还没出口，萧辰动了。
他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就一步。
但这一步踏出的瞬间，整个刀阵突然一滞。五把长刀同时发出刺耳的悲鸣，仿佛被无形巨山压住。
萧辰又迈出第二步。
五把血刀同时出现裂纹。
第三步踏出时，五把刀齐齐碎裂！金属碎片四溅，五个血刀门弟子同时喷血倒飞！
从开始到结束，萧辰甚至没出剑，只是走了三步。
茶棚里死一般寂静。行商们张着嘴，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杜杀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浑身经脉都被震断，修为尽废。他惊恐地看向那个依然云淡风轻的青衣男子：“你...你到底是什么境界？”
萧辰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那天我为何伤你师弟？”
杜杀咬牙切齿：“他抢了你的灵草...”
“再想想。”萧辰目光微冷。
杜杀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那株九转还魂草...”
“那株草，”萧辰打断他，“是给一个被邪修吸干精气的小姑娘救命用的。你师弟为抢灵草，踢碎了那孩子的丹田。”
杜杀哑口无言。这事他当然知道，只是选择性遗忘了。
“现在记得了？”萧辰问。
杜杀脸色灰败，终于明白师弟为何会道心受损。不是被打败，而是被对方一道神念击碎了修行根基——那是比他师尊还可怕的存在！
“前辈...饶命...”他终于恐惧起来。
萧辰淡淡道：“自废一臂，滚吧。”
杜杀毫不迟疑，右手成刀狠狠劈在自己左肩上！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他疼得满头冷汗却不敢喊出声。
“谢前辈不杀之恩！”他磕了个头，带着四个同样自废一臂的同伴踉跄逃走了。
萧辰回到茶棚，扔给老板一锭银子：“茶钱和损坏赔偿。”
老板接过银子，手还在发抖：“太多了大人...”
“剩下的买些好茶叶。”萧辰说完，看向姬明月，“走吧。”
两人离开茶棚，留下身后一棚目瞪口呆的行商。
走出数里后，姬明月终于轻声开口：“公子刚才用的，可是‘步步生莲’？”
萧辰脚步微顿：“你知道这门功法？”
“古籍中见过描述，”姬明月说，“踏天七步，一步一重天。据说修到极致时，七步可踏碎星河。但这是...玄帝秘技。”
她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目光却紧紧盯着萧辰侧脸。
萧辰神色不变：“相似而已。玄帝秘技岂是我能掌握的？”
姬明月还想说什么，突然神色微变，袖中一枚玉佩轻轻震动。她取出看了一眼，脸色顿时苍白。
“怎么了？”萧辰问。
姬明月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发颤：“皇室密讯...父皇病危，三哥监国了。”
萧辰目光微凝。天凤皇帝虽年迈，但修为已达神通境巅峰，怎会突然病危？而那位三皇子姬玄风，据说是幽冥殿暗中扶持的傀儡。
“消息可靠？”他问。
姬明月点头：“是我的暗卫传来的密讯，用的是最高级别的加密符文。”
她眼中浮现忧色：“我必须尽快赶回皇宫。但三哥既然已经监国，这一路恐怕...”
“恐怕更多埋伏。”萧辰接话，“刚才那五人只是试探。”
姬明月一怔：“公子是说？”
“血刀门距离此地三百里，为何专门来这荒郊野外找茬？”萧辰目光扫过四周山林，“而且刚好在我们经过时出现。”
姬明月顿时明悟：“是有人故意派来试探公子实力的？”
“顺便消耗我的真气。”萧辰淡淡道，“真正的杀招应该在后面。”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前方山路转弯处突然转出一顶奢华软轿。八个轿夫个个太阳穴高鼓，显然都是练家子。轿旁跟着个青衣文士，手摇折扇，笑容可掬。
软轿停在路中央，彻底挡住了去路。
青衣文士上前一步，拱手笑道：“可是萧辰萧公子和明月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姬明月下意识靠近萧辰半步，低声说：“是丞相府的人。”
萧辰目光扫过软轿：“何事？”
文士笑容不变：“主人只是想请二位做客一叙，绝无恶意。特别是明月姑娘，主人说很是想念呢。”
这话说得客气，但八个轿夫已经隐隐形成合围之势。这些人呼吸同步，显然练有合击阵法，修为最低也是先天巅峰。
萧辰突然笑了：“丞相大人消息倒是灵通。”
文士矜持一笑：“丞相府自有情报来源。那么二位请吧？”
“若我说不呢？”萧辰问。
文士笑容淡去：“那恐怕就要得罪了。”
八个轿夫同时向前一步，气势连成一片，如山岳压来。这竟是一座小型军阵，足以困住神通境以下任何修士。
萧辰叹了口气：“我今日不想杀人。”
他向前迈出一步。
就一步。
八个轿夫同时闷哼一声，齐刷刷后退三步，嘴角都渗出血丝！军阵瞬间告破！
文士脸色大变：“你！”
软轿帘子突然掀起，一个阴冷声音传出：“好个萧辰！难怪能一路杀到这儿！”
轿中走下一个华服中年人，面白无须，眼神阴鸷。他手中把玩着两枚玉球，冷笑道：“但今日你插翅难飞！”
他猛地捏碎玉球！一股黑烟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成一个狰狞鬼脸！
四面八方顿时响起破空声！至少二十道身影从林中窜出，将二人团团围住！这些人服装各异，但袖口都绣着一个小小的幽冥印记！
“幽冥殿的附庸门派。”姬明月声音凝重，“至少三个神通境初期。”
华服中年人得意大笑：“萧辰，我知道你有点本事。但今天三个神通境，十八个先天巅峰，你就是插翅也难飞！”
他看向姬明月，语气变得虚伪：“明月姑娘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吧，三皇子殿下很是想念你呢。”
萧辰突然问：“说完了？”
中年人一愣：“什么？”
“遗言。”萧辰淡淡道，“说完了就上路吧。”
他身影突然模糊了一下。
真的只是一下，仿佛眨了个眼那么短暂。
但当众人看清时，华服中年人已经瞪大眼睛倒了下去，眉心一点红痕渐渐扩大。
而萧辰还站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
“还有谁想留遗言？”他目光扫过周围敌人。
一片死寂。
三个神通境强者交换眼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骇。他们根本没看清萧辰是怎么出手的！
“结阵！”其中一个老者喝道，“一起上！”
二十多人同时扑来，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了整段山路！
姬明月正要出手，却见萧辰摇了摇头。
他第一次握住了剑柄。
“看好了，”他对姬明月说，“这招叫‘刹那芳华’。”
铁剑出鞘三寸。
就三寸。
一道无法形容的剑光亮起，仿佛黎明破晓时第一缕阳光，温柔却无可阻挡。
剑光过后，二十多人全部僵在原地，保持着前扑的姿势。
一阵风吹过，这些人如同沙雕般缓缓消散，化作飞灰飘散在空中。
一招，全灭。
铁剑归鞘，发出轻微咔嗒声。
萧辰转身看向姬明月：“走了。”
姬明月怔怔看着他，许久才轻声道：“公子刚才那剑...”
“嗯？”
“很美。”她说完这话，耳根微微泛红，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萧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前路还长，杀劫未尽。但这一刻，风似乎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