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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雪中悍刀行之北莽 > 第339章 惊蛰雷动,边尘落归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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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惊蛰雷动,边尘落归安

惊蛰这天,归安里的冻土被第一声春雷劈开。闷响从狼山深处滚来,震得货栈的铁皮门“嗡嗡”发颤,田埂上的积雪应声簌簌坠落,露出下面泛着潮气的黑土,像大地刚解开厚重的棉袄。

赵五扛着锄头往麦田走,鞋跟碾过残雪,露出的泥土沾在鞋底,越积越厚。新播的麦种已经顶破冻土,冒出嫩黄的芽尖,被春雨一浇,绿得愈发显眼。他蹲下身,用手指拨开麦垄边的碎石,指尖触到的泥土温乎乎的,带着股苏醒的活气。

“这北凉麦种是真耐冻,”他对着麦芽出神,独眼里映着点点新绿,“去年冬天那几场雪,我还怕冻坏了,没想到雪一化,倒长得更欢实。石头,去把渠口的闸门再开大点,让春水多灌些,这时候的苗,跟贪嘴的娃似的,得喂饱了水。”

石头应着跑开,胶鞋踩在泥泞里“咕叽”响。远处的渠水“哗哗”地流,顺着新修的支渠分向不同的田垄,漫过青石板的渠沿时,在泥地上冲出细密的水纹,像给麦田系了条银带。

货栈里,李管事正指挥伙计们拆封新到的货物。洛阳来的绸缎堆在竹架上,蜀锦的艳、杭缎的柔、苏绣的巧,看得人眼花缭乱;波斯商队捎来的香料装在铜盒里,打开时异香扑鼻,混着归安里的麦香,成了种奇特的暖香。

“刘管事这次下了血本,”李管事摸着匹织金锦,上面的凤凰图案用金线织就,在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说这是给波斯使者准备的回礼,换咱们十匹枫火缎。还说北境的战事彻底歇了,北凉军把北莽游骑赶得远远的,商路能安稳走三年。”

徐凤年正在核对货单,闻言抬头:“陈将军的信也说了,北莽内部出了乱子,自顾不暇,这几年确实不用操心边境。正好,让归安里的人松口气,把心思都放在耕种和买卖上。”他指着账册上的数字,“你看,这季度的皮毛和布匹,比去年多了近五成,狼山的牧人也开始学着种麦,再过两年,说不定能自给自足。”

“那是托小将军的福,”李管事笑着说,“前几日西域商人的驼队路过,说归安里的名声已经传到波斯了,那边的贵族都以穿咱们的枫火缎为荣,说比拜占庭的丝绸还稀罕。”

正说着,门外传来马蹄声,拓跋烈骑着匹枣红马冲进货栈,马鞍上搭着张雪白的狐皮,毛针蓬松得像团云。“小将军!好消息!”他翻身下马,皮靴上的泥点溅了一地,“我爹让我送这张狐皮来,说是开春打的头一张,毛色最好!还说狼山的青稞出苗了,让赵五抽空去看看,给些指点。”

“怎么不早说?”赵五恰好走进来,手里还攥着把刚拔的杂草,“我这就跟你去狼山,青稞这东西金贵,晚了一步可能就长歪了。”

拓跋烈咧嘴笑:“我就知道你急!马都备好了,在外面等着呢。”

两人相跟着往外走,赵五的锄头还扛在肩上,在货栈的石板地上拖出“沙沙”的响。阳光透过货栈的窗棂照进来,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道并行的犁痕。

织机坊里,苏织娘和莉娜正忙着赶制一批新布。莉娜已经能说流利的中原话,手里的梭子比苏织娘还快,嘴里哼着波斯的歌谣,调子婉转,和织机的“咔嗒”声混在一起,格外好听。

“你看这朵苜蓿花,”莉娜指着布面上的图案,用银线织的花瓣薄如蝉翼,“波斯的牧民说,看见苜蓿花开,就意味着好收成。我把它织在布上,盼着归安里和波斯都能年年丰收。”

苏织娘点头,手里的丝线在染缸里轻轻搅动,染液是用狼山的黄檗煮的,泛着明亮的鹅黄色。“这颜色叫‘迎春’,”她轻声道,“周先生说,春天的颜色最有生机,染成布卖给洛阳的小姐们,定能讨个好彩头。”

旁边的阿秀正在给布卷标号,江南来的几个织娘也跟着忙活,脸上都带着笑。去年冬天烽火最紧时,她们吓得直哭,如今见归安里安稳下来,生意越来越好,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连手上的活计都麻利了不少。

午后,归安里的学堂格外热闹。周先生请了位从洛阳来的老夫子,给孩子们讲中原的典故。老夫子穿着件藏青长衫,手里的戒尺敲在讲台上“啪啪”响,讲的是“愚公移山”的故事,说只要肯下功夫,再难的事也能成。

“就像咱们归安里,”老夫子捋着胡须,目光扫过窗外的麦田,“去年冬天那么难,不也挺过来了?这就叫‘有志者事竟成’。”

虎子举着手问:“先生,那愚公移山,移下来的石头能烧石灰吗?张铁匠说,要是有足够的石灰,能把堡垒的墙砌得更结实。”

孩子们都笑起来,老夫子也笑了:“虎子这孩子,满脑子都是实在事。不错,移下来的石头不光能烧石灰,还能铺路、盖房,只要用对了地方,都是好东西。”

王婶提着食盒往学堂走,里面是刚蒸好的青稞馒头,用狼山新收的青稞面做的,带着淡淡的麦香。“孩子们饿了吧?”她把馒头分给众人,看着老夫子,“先生要是不嫌弃,尝尝这青稞馒头,比小麦面的糙些,却更顶饿。”

老夫子接过馒头,咬了一口,点着头赞道:“有股子野性的香,像北境的土地。王婶的手艺好,比洛阳城里的馒头有滋味。”

傍晚时,归安里的炊烟与暮色交融,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赵五从狼山回来了,裤脚沾着狼山的泥土,脸上却带着笑,说拓跋家的青稞长得好,就是肥料少了些,让他们多积些羊粪。

张铁匠的铁匠铺还在响,他在给商队的马车打新的铁轴,说要比上次的更耐磨,能走更远的路。火星子从铺子里溅出来,落在门前的积水里,“滋啦”一声灭了,像颗转瞬即逝的星。

徐凤年站在货栈的屋顶上,望着远处的狼山。夕阳给狼山的轮廓镀上了层金边,山腰处的新绿隐约可见,像给山披上了件薄衫。南宫仆射抱着念凉站在他身边,孩子的小手抓着片刚抽芽的柳叶,笑得咯咯响。

“周先生说,”南宫仆射轻声道,“要在归安里建座新的学堂,让狼山和中原的孩子一起念书,还说要请波斯的学者来讲西域的故事。”

徐凤年点头,目光落在货栈前的空地上——那里正在盖新的屋舍,是给新来的商队伙计和工匠准备的,木架已经搭起来,像片刚抽枝的树林。“等学堂盖好,就把归安账法、染色法、淬火法都刻在石碑上,让后人也能学着做。”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些感慨,“当年刚到这里时,哪敢想有今天?”

南宫仆射看着他的侧脸,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柔和得像层纱。“因为这里的人,”她轻声说,“都想好好过日子。”

夜风渐起,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和渠水的潮气,吹过归安里的屋顶。货栈的算盘声、织机的咔嗒声、孩子们的笑闹声,在夜色里交织成一片温暖的喧嚣。徐凤年知道,这惊蛰雷动的时节,边尘落定的日子,是归安里最好的时光。

北境的风雪暂时歇了,南来北往的商队带着货物和故事,在这片土地上交汇;狼山的牧人和中原的工匠,在田埂和织机旁交换着经验;孩子们在学堂里念着“归安里,家万里”,声音清脆得像春溪。

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开始的结束,而是归安里的人,用自己的双手,把日子一针一线缝起来的模样。就像那匹正在织的迎春布,染着北境的黄,织着中原的线,绣着西域的花,最后成了独属于归安里的颜色。

夜色渐深,货栈的灯火依旧亮着,像颗不肯睡去的星。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渠水会照常流淌,归安里的人会扛着锄头下地,坐在织机前织布,在学堂里教书,把这平凡又踏实的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一年年续下去,直到变成流传在北境的故事,温暖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