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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雪中悍刀行之北莽 > 第331章 夏蝉鸣处,新技传远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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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夏蝉鸣处,新技传远乡

入夏的归安里被蝉鸣裹得严实,货栈后的空地上却比蝉声更热闹。张铁匠支起了临时的铁砧,红通通的铁块在他手里翻来覆去,铁锤落下时“叮叮当当”的脆响,盖过了树上的蝉鸣,像在敲打着夏天的节奏。

“看好了!这淬火的火候得拿捏准,早一分太脆,晚一分太软!”张铁匠把烧红的铁坯浸入冷水,“滋啦”一声腾起白雾,他扯着嗓子对周围的人喊,“尤其是狼山来的后生,你们那儿的马掌最费,学会这手,能省一半功夫!”

拓跋家的几个后生蹲在铁砧旁,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其中一个叫拓跋勇的,手背上还留着被马咬过的疤,此刻却忘了疼,直勾勾盯着铁坯从红变黑,最后泛出青亮的光。“张师傅,这铁咋就变得这么硬?”他伸手想去碰,被张铁匠一锤子敲在旁边的铁砧上,吓得赶紧缩回手。

“这叫水火相济!”张铁匠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拿起淬好的铁坯用锤子敲了敲,声音清脆得像玉磬,“想学?先跟我抡三个月大锤再说!”

不远处的织机坊里,苏织娘正教着几个江南来的织娘染丝线。陶盆里的染液泛着奇异的紫色,是用狼山特有的紫草煮的,她捏着丝线在染液里轻轻搅动,动作轻柔得像在水里绣花。“这紫色要染三遍,每遍都得用清水漂净,最后用皂角水固色,才能像葡萄皮那样鲜亮。”

江南织娘里有个叫阿秀的,梳着双丫髻,手指纤细得像嫩葱,此刻却笨手笨脚地把丝线缠成了疙瘩。“苏姐姐,这线总打结,”她红着脸,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在苏州时染的都是现成的线团,从没见过这么麻烦的。”

苏织娘笑着帮她解开线结:“慢慢来,这紫草染的线看着麻烦,织出的布在阳光下会变颜色,洛阳的商号抢着要呢。”她指着墙角堆着的一匹紫布,上面用金线织着缠枝纹,“你看那匹,刘管事说要送给洛阳知府的夫人,能换十石新稻种。”

阿秀凑过去看,眼睛都直了:“真好看!比苏州的妆花缎还耐看。”

货栈的账房里,周先生正教李管事的伙计记账。他用毛笔在纸上画着奇怪的符号,横横竖竖像小栅栏,旁边还标着数字。“这叫‘归安账法’,”周先生解释道,“收了多少货,换了多少东西,一看这格子就清楚,比中原的‘龙门账’简单,适合咱北境人用。”

李管事的伙计小柱子扒拉着算盘,算得满头大汗,抬头看周先生画的格子,忽然拍了下大腿:“先生,这法子好!比如三匹布换五张皮,画三个竖格当布,五个横格当皮,对齐了一看就明白,比算盘快多了!”

周先生捋着胡须笑:“就是这个理。等学会了,回去教给刘管事,保管他再也不用为算错账头疼。”

午后的日头最烈时,王婶带着婆娘们在货栈的凉棚下做点心。案板上摆着刚揉好的面团,里面掺了狼山的酥油和归安里的蜂蜜,擀成薄饼放在鏊子上,“滋滋”地冒油花,香气飘得老远,引得孩子们围着凉棚打转。

“这叫‘胡麻饼’,”王婶用刷子往饼上抹蜂蜜,“是西域商人教的法子,说在波斯国,旅人都靠这饼顶饿。咱加了些核桃碎,吃着更香甜。”她往孩子们手里各塞了块刚出锅的饼,烫得小家伙们直搓手,却舍不得放下。

虎子捧着胡麻饼跑到货栈外,正撞见徐凤年和拓跋烈说话。拓跋烈手里拿着个新打的马掌,是按张铁匠教的法子淬的火,硬得能在石头上划出火星。“小将军你看,”他献宝似的,“勇儿那小子学了三天就会了,这马掌比以前的耐磨,我让他多打些,分给狼山的牧人。”

徐凤年接过马掌,掂量着分量:“不错,比张铁匠年轻时打的强。”他往织机坊的方向望了望,“苏织娘教的染色法,也让狼山的姑娘学学,她们鞣的皮毛要是染上颜色,定能卖个更好的价钱。”

拓跋烈眼睛一亮:“我咋没想到!回去就让我婆娘来学,她染羊毛毡是把好手,说不定能染出花来!”

傍晚时,货栈后的空地上还在热闹。张铁匠的铁锤还在响,苏织娘的染盆还在冒热气,王婶的胡麻饼香味还在飘。江南的织娘跟着阿秀学唱吴歌,狼山的后生跟着拓跋勇哼牧歌,中原的伙计跟着小柱子数账格,不同的调子混在一起,却意外地和谐,像首杂糅了南北西东的歌谣。

徐凤年站在凉棚下,看着这一切。南宫仆射抱着念凉走过来,孩子的小手抓着块胡麻饼,吃得小嘴巴油乎乎的。“周先生说,”她轻声道,“要把‘归安账法’、染色法、淬火法都写成册子,送给狼山和洛阳,让更多人学。”

徐凤年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田埂上。新播的稻种已经抽出了绿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像片绿色的海洋。他忽然觉得,归安里最珍贵的,从来不是蚕丝布或皮毛,而是这些正在流传的手艺、正在生长的法子、正在交融的人心。

就像这胡麻饼,用了西域的法子,北境的料,却做出了独属于归安里的味道;就像这账法,揉合了中原的算理,北境的直爽,成了人人能懂的明白账。

夕阳西下时,蝉鸣渐渐歇了,货栈的灯火亮了起来。张铁匠的徒弟们还在练习淬火,火光映着他们年轻的脸;苏织娘的染缸里,丝线正慢慢变紫,像浸在暮色里的星子;王婶把凉透的胡麻饼装袋,准备送给晚归的商队。

徐凤年知道,这夏蝉鸣处,传出去的不只是手艺,更是归安里的日子——它像块海绵,吸收着四面八方的好,又酿出自己独有的甜,然后再把这份甜,分给更多的人。

夜风里,隐约传来货栈伙计算错账的懊恼声,混着江南织娘的吴歌、狼山后生的牧歌,温柔得像场梦。而这场梦,会随着商队的脚步,随着流传的手艺,去往更远的地方,长出更多的归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