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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雪中悍刀行之北莽 > 第287章 新苗初长伴农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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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饽饽的热气刚从蒸笼里漫出来,就被虎子抢去了两个,烫得他左右手来回倒腾,嘴里却“呼哧呼哧”地啃着,荠菜馅混着麦香从嘴角淌下来,活像只偷食的小獾。徐龙象也捧着个比脸还大的菜饽饽,蹲在灶门口,边吃边往灶膛里添柴,火星子溅在他沾满泥浆的裤腿上,烫出几个小黑点也浑然不觉。

“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王婶用布巾擦着灶台,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模样,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锅里还蒸着,够你们吃的。”她往徐凤年碗里盛了碗小米粥,粥面上浮着层金黄的米油,“刚从地窖里翻出来的新米,熬得烂乎,你多喝点养养胃。”

徐凤年接过粥碗,温热的瓷壁熨帖着手心。窗外的晨光已经爬过窗台,落在南宫仆射的发间,她正低头给念凉喂米糊,小勺轻轻刮过碗沿,动作慢得像在数米粒。念凉的小嘴巴张得圆圆的,米糊沾在嘴角,被她用舌头一卷,活像只啄食的小雀。

“李伯说今天要去修河堤,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去看看。”南宫仆射抬起头,勺底的米糊在晨光里闪着白亮的光,“他说东边那段土坡去年冬天冻裂了,得趁春汛没来前夯实了,不然怕挡不住水。”

“吃完就去。”徐凤年喝了口粥,米香混着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让亲卫营的弟兄们也去搭把手,多带些铁锹和夯土的石碾子,争取今天就弄完。”

张铁匠叼着个菜饽饽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柄刚打磨好的铁锹,锹刃亮得能照见人影。“我去铁匠铺再打几把铁锨,去年那几把刃都卷了,夯土没劲。”他往灶膛里瞅了眼,见火快灭了,伸手往柴堆里拽了根粗木,“龙象兄弟,吃完跟我去拉风箱,你那力气,能让火蹿得比房梁还高。”

徐龙象嘴里塞满了饽饽,含混不清地应着,头点得像捣蒜。虎子听见“打铁”,也跟着嚷嚷:“我也要去!我能帮着递铁块!”

“你还是先把嘴上的馅擦干净吧。”徐凤年用帕子在他脸上抹了把,擦下来的荠菜渣混着泥灰,倒像给小脸添了道花胡子。

吃完早饭,日头已经爬到了树梢。村里的汉子们扛着锄头、推着石碾子往河堤去,女人们则挎着竹篮,里面装着水和干粮,孩子们跟在后面,像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徐凤年扛着把铁锹走在前面,徐龙象推着石碾子紧随其后,碾子在泥路上轧出两道深沟,混着积水溅起细碎的银花。

河堤边的柳树已经抽出了新枝,嫩黄的芽苞挂在枝头,被风一吹就晃悠悠地荡秋千。李老汉正指挥着后生们清理坡上的碎石,见徐凤年来了,拄着拐杖迎上来:“小将军来得正好,你看这段土坡,冻裂的缝能塞进拳头,再不填实了,春汛一到准得塌。”

徐凤年蹲下身,手指插进裂缝里,土块酥得一碰就掉渣。“得先把碎土清出来,填上新土和麦秸,一层一层夯结实。”他抬头看向远处的黑水河,河水比昨日涨了半尺,浑黄的浪头拍打着岸边的卵石,发出“哗哗”的响,“水势涨得挺快,今天必须完工。”

亲卫们很快就铺开了摊子,有的清理碎石,有的挑新土,有的则抡着石锤夯土。徐龙象推着石碾子在坡上来回碾压,天生金刚境的力气让碾子陷进土里半尺,每过一遍,土坡就紧实一分,碾压过的地方留下深深的辙印,像给土地系上了道坚固的腰带。

虎子和念安也没闲着,拎着小竹筐跟在女人们身后捡碎石,小家伙们的筐子还没满,裤脚就已经湿透了。念安发现了株长在石缝里的蒲公英,嫩白的绒毛顶着露珠,她小心翼翼地摘下来,举到徐凤年面前:“爹,你看它会飞!”

徐凤年停下手里的活,蹲下来帮她托着蒲公英:“等它长大了,风一吹就能飞到菜畦里,明年就长出新的蒲公英了。”

念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用力一吹,绒毛乘着风飘向河堤下的麦田,像群白色的小蝴蝶。虎子也学着她的样子,从怀里掏出颗野酸枣,使劲往河对岸扔,酸枣“咚”地掉进水里,惊得几条小鱼蹦出水面,引得孩子们一阵欢呼。

南宫仆射挎着水罐走过来,给众人分发水囊。她的布鞋沾了泥,裙摆也被露水打湿了,却依旧走得稳当。“歇会儿吧,日头毒了。”她把水囊递给徐凤年,指尖触到他满是老茧的手掌,微微一顿,“手上磨出血泡了?”

徐凤年摆摆手:“小意思,比打仗时轻多了。”他拧开水囊喝了口,水带着股淡淡的艾草香,是王婶特意泡的,解乏。

张铁匠扛着新打的铁锨过来,见众人歇着,也放下工具蹲在河堤上,掏出烟袋锅子填上烟丝,用火折子点燃,吸了口道:“我昨儿去狼山边界瞅了瞅,那边也在忙活,拓跋家的人在河对岸修水坝,看样子是想引黑水河的水去浇他们的麦田。”

徐凤年望着河对岸,隐约能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动。“让他们修吧,只要别越界就行。”他弹了弹身上的土,“都是靠土地吃饭的,真把水抢光了,对谁都没好处。”

“就怕他们不这么想。”张铁匠磕了磕烟袋锅子,烟灰落在土里,“拓跋斛律那老东西要是还没死心,保不齐会在水里动手脚。”

“防着点就是了。”徐凤年站起身,拍了拍张铁匠的肩膀,“咱们把河堤修结实了,他就是想耍花样,也得掂量掂量。”

重新开工时,日头已经过了正午。夯土的号子声在河堤上此起彼伏,汉子们的脊梁被晒得黝黑,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新土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徐龙象的粗布褂子已经湿透了,贴在背上能看见肌肉的轮廓,他却像不知累似的,推着石碾子一趟又一趟,石碾子滚动的“咕噜”声,混着号子声,像支雄浑的曲子。

念安和虎子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躺在柳荫下的草堆里,小脸晒得通红,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野酸枣。南宫仆射用布巾给他们盖上,又往旁边挪了挪,挡住斜射过来的阳光。她望着远处忙碌的人群,望着黑水河上泛着的金光,忽然觉得,这北境的春天,其实就藏在这些汗珠子里,藏在夯土的号子里,藏在孩子们熟睡的呼吸里。

夕阳西斜时,河堤终于修好了。新夯的土坡平平整整,泛着湿润的光泽,像条黑色的巨蟒,牢牢护住了身后的村庄和麦田。汉子们扛着工具往回走,脚步虽沉,脸上却带着笑,路过柳荫时,都忍不住往草堆里瞅一眼,见孩子们睡得香,便放轻了脚步。

徐凤年最后一个离开河堤,他回头望了眼新修的土坡,又望向河对岸——拓跋家的人也收工了,模糊的人影正往狼山方向走。黑水河的水静静流淌,像条看不见的线,一头系着北境的麦田,一头系着狼山的土地,谁也离不开谁。

徐龙象抱着熟睡的虎子,南宫仆射抱着念安,一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水汽吹过来,拂过脸上的汗,凉丝丝的舒服。远处的村庄已经亮起了灯火,炊烟在暮色里散开,像层薄薄的纱。

“今晚能睡个好觉了。”张铁匠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透着股踏实,“等春汛过了,就该种玉米了,今年得多撒点种子,争取秋收时能堆满粮仓。”

徐凤年嗯了一声,脚步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忽然想起菜畦里的新苗。经过一白天的日晒雨淋,它们该又长高些了吧?说不定已经舒展开叶片,正借着月光使劲扎根呢。

他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硬的,从来不是刀枪剑戟,而是刚破土的新苗,是夯实的河堤,是人们脚下的土地,是为了日子能过得更踏实而流的每一滴汗。

晚风里传来王婶喊吃饭的声音,混着远处的蛙鸣,在暮色里漫得很远。徐凤年加快了脚步,心里清楚,只要这土地还在,新苗还长,身边的人还在,这北境的日子,就会像这春汛后的河水,稳稳当当,浩浩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