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雪中悍刀行之北莽 > 第255章 铁砧映日锻新锋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日头爬到铁匠铺顶的铁皮烟筒时,张铁匠抡锤的力道又重了三分。铁砧上红热的铁块被砸得“叮叮”作响,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很快又被穿堂风卷走。

徐凤年站在铺门口的树荫里,看着张铁匠把烧得发白的铁坯往冷水里淬,“滋啦”一声腾起白雾,带着股刺鼻的铁腥气。徐龙象蹲在旁边的木墩上,手里攥着半截没啃完的玉米棒,眼睛直勾勾盯着铁砧上渐渐显形的镰刀,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咽口水——他不是馋,是看入了迷,总觉得那烧红的铁在 hammer 下慢慢变样,比戏文里的变法术还神奇。

“龙象,过来试试。”张铁匠把淬好的镰刀往木架上一放,用粗布擦了擦汗,露出满是老茧的手。那双手布满烫伤的疤痕,指关节粗大得像老树根,却能把烧红的铁坯捏得服服帖帖。

徐龙象猛地站起身,玉米棒往怀里一塞,几步跨到铁砧旁。他比张铁匠还高出半个头,肩膀宽得像座小山,站在那里,竟把铁匠铺的阳光都挡了大半。张铁匠递过一把小锤:“学着敲两下,别用蛮力,顺着铁纹走。”

徐龙象接过小锤,手指粗得快攥不住锤柄。他深吸一口气,学着张铁匠的样子抡起锤,却没控制好力道,“哐当”一声砸在铁砧边缘,震得铁砧都跳了跳。张铁匠的儿子小张在旁边憋不住笑,被张铁匠瞪了一眼:“笑啥?你第一次抡锤,把我最宝贝的铁砧砸出个坑,忘啦?”

徐凤年靠在门框上,看着徐龙象笨手笨脚地调整姿势。弟弟的心智确实比常人单纯,认死理,学东西慢,但一旦认准了,就像地里的老树根,铆着劲往下钻。前几日学耕地,别人教三遍就会,他练了整整五天,直到把犁杆磨出包浆,才肯歇手,如今扶犁的稳当劲,连老把式李老汉都竖大拇指。

“顺着铁走,它想变弯,你就让它弯得顺溜些。”张铁匠握着徐龙象的手腕,引导着小锤落在铁块上。红热的铁在锤下慢慢蜷起,像条刚睡醒的蛇,徐龙象的眼睛亮起来,呼吸都跟着变重,仿佛能听见铁在“滋滋”地长骨头。

正练着,李老汉背着半袋新收的芝麻走过来,麻袋在肩上晃悠,发出“沙沙”的响。“老张,新打的铡刀给我用用,芝麻秆该铡了。”他看见徐龙象在学打铁,咧开缺牙的嘴笑,“龙象这力道,打把开山斧准行!”

张铁匠应着,让小张去取铡刀。徐凤年帮李老汉把芝麻袋卸下来,指尖沾了点芝麻,捻开一看,籽粒饱满得像黑珍珠。“今年芝麻收成好?”

“托你的福!”李老汉拍着大腿,“自打你让人修了水渠,咱这旱地也能浇上水,芝麻结得比往年密三成!等打了油,先给你装一坛,拌凉菜香得很!”他忽然压低声音,往徐龙象那边瞅了瞅,“这孩子,心善。昨儿见我家孙子没鞋穿,把自己新做的布鞋塞给他,光着脚走了二里地,傻得让人心疼。”

徐凤年心里一暖,又有些发酸。徐龙象从小就这样,自己的东西总不爱惜,却见不得别人受委屈。去年冬天给流民分棉衣,他把自己最厚的那件羊皮袄给了个冻得发抖的小孩,自己裹着单衣站在寒风里,愣是说不冷。

“龙象,歇会儿。”徐凤年喊了一声,从竹篮里拿出块麦饼递过去。麦饼里夹着韭菜鸡蛋馅,是今早王婶特意送来的,知道徐龙象爱吃这口。

徐龙象接过麦饼,却没往嘴里送,转身递给正在拉风箱的小张:“你吃,你出汗多。”小张愣了愣,接过来掰了一半还给他,两人对着笑,满嘴都是韭菜味。

张铁匠看着这光景,手里的大锤慢了些,火星子落得也轻了。“小将军,不瞒你说,”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前年我这铺子快撑不下去,要不是你让人送来二十斤铁料,早关门了。如今倒好,村里添了三十多户人家,农具换得勤,我这锤都不够用了。”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新铁,“这些都是黑风口那边送的,说是你让人从北莽人手里缴获的,打农具比咱这土铁结实多了。”

徐凤年望着墙角那堆泛着青光的铁料,想起黑水河对岸那些还没散尽的狼烟。北莽的铁骑还在边境磨牙,太安城的算计也没停过,但这些田埂上的新苗,铁匠铺里的叮当声,还有徐龙象和小张分享麦饼的笑声,却像层厚厚的铠甲,把那些风雨都挡在了外面。

“对了,”张铁匠忽然想起什么,从里屋拖出个木箱子,打开来是把半成的大刀,刀身已经开了刃,寒光闪闪,“这是给你打的,比你那把旧刀沉三斤,劈砍更稳。等淬火了,再镶上铜柄,保准趁手。”

徐凤年拿起刀,手腕轻抖,刀身发出声清越的嗡鸣,像有只鹰在耳边展翅。刀背上刻着细密的纹路,是张铁匠特意凿的防滑槽,比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实用多了。“谢了。”他把刀放回箱子里,“等秋收了,我来取。”

日头偏西时,铁匠铺的烟筒冒出的烟开始发斜,被晚风推着往田里飘。李老汉的芝麻秆铡完了,堆得像座小山;王婶送来的韭菜馅麦饼吃了个精光,竹篮空了;徐龙象学会了用小锤敲出简单的花纹,在块废铁上砸出个歪歪扭扭的“龙”字,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回吧。”徐凤年拍了拍徐龙象的胳膊,“明早还要去看新垦的菜地,李伯说种了些你爱吃的胡萝卜。”

徐龙象点点头,却又转身跑到铁砧旁,帮张铁匠把散落的铁屑扫到一起,嘴里嘟囔着:“铁渣能回炉,不浪费。”张铁匠看着他的背影,眼圈有些发红,对着徐凤年道:“这孩子,是块好铁,得慢慢锻。”

往回走的路上,徐龙象忽然指着天边喊:“哥,你看!”夕阳把云彩染成金红色,像块烧红的铁坯,而远处的田埂上,归田的农人扛着锄头往家走,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根根扎在土里的铁钎。

徐凤年望着那片被晚霞铺满的田地,忽然觉得,这江湖,这天下,说到底,不过是铁匠铺里的铁,田埂上的苗,还有身边这个捧着块废铁傻笑的弟弟。只要锤声不停,新苗不死,日子就总能往好里走。

徐龙象忽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那块刻着“龙”字的废铁,往徐凤年手里塞:“哥,给你。张叔说铁要养,你天天摸,它就认你了。”

徐凤年接过那块还带着体温的铁,沉甸甸的,棱角被徐龙象的手磨得光滑。他握紧了铁,也握紧了身边弟弟的手,往炊烟升起的地方走去。晚风带着麦香吹过来,混着铁匠铺飘来的铁腥气,在身后织成张暖融融的网。

路还长,但只要这双握着的手不松,只要那铁匠铺的锤声不停,就没什么坎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