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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雪中悍刀行之北莽 > 第245章 春深草长话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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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的春天来得迟,却烈得很。不过半月功夫,论剑碑旁的草籽就疯长起来,绿油油的藤蔓缠着碑石往上爬,把那些刀刻的名字衬得愈发鲜活。谢长留种的几株海棠也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层碎雪。

徐凤年刚巡查完黑风口的防务,回来时正撞见温华在碑前教孩子们认字。那家伙不知从哪弄来支毛笔,蘸着水在石板上写“北凉”二字,写得歪歪扭扭,孩子们却看得认真,小手指跟着笔画在空中划拉。

“温大先生,这‘凉’字少了一点。”徐凤年走过去,笑着指了指石板。

温华低头一看,嘿了一声:“少就少点,反正咱们北凉的日子,比这字暖和多了!”孩子们被逗得咯咯笑,他趁机往嘴里塞了颗糖,还是上次那个双丫髻小姑娘塞给他的。

谢长留抱着琴走过来,琴盒上沾着些泥土——想必又是刚从流民安置点回来。“王爷,刚收到江湖消息,说武帝城要换主人了。”

徐凤年挑眉:“哦?谁有这胆子?”

“是王仙芝的关门弟子,姓隋,叫隋斜谷。”谢长留打开琴盒,取出块软布擦拭琴弦,“听说这人剑法霸道,比王仙芝更不讲道理,已经放话出来,要让武帝城再成江湖人的禁地。”

温华撇嘴:“禁地?他当咱们北凉的论剑碑是摆设?有本事来这儿试试!”

徐凤年没接话,只是望着论剑碑上的藤蔓。王仙芝死了,江湖却没安生,总有人想踩着前人的骨头往上爬。他忽然想起老黄,想起那个背着剑匣走六千里的瘦汉子,那时的江湖,好像没这么多弯弯绕绕。

“对了,”谢长留忽然笑了,“还有个有意思的消息。青城派的余沧海,听说在江南收了不少徒弟,教的却不是青城剑法,是咱们北凉军的基础刀法。”

徐凤年愣了愣,随即失笑。那个在校场被他挑飞长剑的青城掌门,竟会学北凉的刀法?

“听说他弟子里,有不少是去年从北凉逃难回去的流民。”谢长留拨了下琴弦,叮咚一声,“余沧海说,比起花哨的剑法,能护着家人的刀,才更像样。”

温华拍着大腿:“这老小子,总算开窍了!”

正说着,徐龙象扛着捆新割的青草跑过来,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襟。“爹,张老农说这草喂马最好,黑风口的战马吃了准能长膘!”他看见孩子们,眼睛一亮,“要不要跟我去看小马驹?刚生下来的,毛茸茸的!”

孩子们欢呼着围上去,温华也跟着起哄:“等等我,我也去!”一群人闹哄哄地往马厩跑,把徐凤年和谢长留甩在后面。

海棠花瓣落在琴上,谢长留轻轻拂去,忽然道:“王爷有没有想过,等北莽的事了了,去哪?”

徐凤年望着远处的城墙,那里的士兵正在换岗,甲胄在阳光下闪着光。“没想过。或许就在这凉州城住下,看温华的酒馆倒闭,看孩子们长大。”

谢长留笑了,指尖在琴弦上拨出段轻快的调子:“我倒想去江南看看。听说那里的春天,有桃花汛,有乌篷船,不像北凉,风里总带着沙。”

“那你可以把听雪楼迁去江南。”

“不。”谢长留摇头,琴声转柔,“等这里的孩子们都能识文断字,等流民们都有了家,我再走。到时候,就带着这把琴,在秦淮河畔弹《北凉春》。”

徐凤年没说话。他知道,谢长留说的《北凉春》,不是江南的和风细雨,是黑风口的雪化了,是论剑碑的草绿了,是孩子们的笑声里,再也听不见刀枪的声音。

傍晚时分,青鸟来报,说北莽那边又有异动,拓跋菩萨的次子拓跋斛律,带着三千骑兵在黑水河对岸游弋,像是在试探。

“知道了。”徐凤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让褚禄山加强戒备,别主动挑事,也别让人占了便宜。”

青鸟应声离去。谢长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王爷不再用剑了吗?”

徐凤年回头,腰间的绣冬刀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刀还在,只是不到非用不可的时候。”他指了指那些在马厩旁追逐嬉闹的孩子,“比起杀人,看着他们长大,好像更费劲些。”

谢长留低头拨弦,琴声如流水,漫过青石板,漫过海棠花,漫过论剑碑上那些沉默的名字。他知道,徐凤年说的“费劲”,不是怕麻烦,是怕自己的刀太快,惊了这来之不易的春天。

入夜后,徐凤年独自来到论剑碑前。月光透过海棠树的缝隙洒下来,给碑石镀上层银辉,那些刻痕里的草叶,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说悄悄话。

他伸手抚摸“王仙芝”三个字——这名字是他亲手刻的,刻在碑的最顶端,却没分正反面。有人说该刻在正面,毕竟是天下第二;有人说该刻在背面,毕竟是手下败将。徐凤年却觉得,这老头只是个守了武帝城一辈子的可怜人,算不上敌人,也算不上朋友。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下,已是三更。凉州城睡得很沉,只有温华酒馆的方向还亮着灯,想必那家伙又在陪木小乔算账,嘴里还嘟囔着“今天的酒钱够买多少块糖”。

徐凤年笑了笑,转身往王府走。脚下的青草被踩得沙沙响,像在跟他道别。他知道,明天醒来,或许北莽的铁骑又会逼近,或许江湖的挑战者又会叩关,或许太安城的算计永远不会停。

但那又如何?

论剑碑还立着,草还长着,孩子们还在笑,温华的酒馆还开着,谢长留的琴还弹着,他的刀还在腰间。

这就够了。

春风拂过凉州城,带着海棠花的香气,也带着泥土的腥气,更带着股生生不息的劲。论剑碑上的名字会越来越多,正面背面都会刻满,或许有一天,连藤蔓都会把它们遮住。

但没关系。

因为北凉的故事,从来不是刻在石头上的,是长在草里,开在花里,活在那些热热闹闹的人心里。

而他徐凤年,只要守着这片土地,守着这些人,就够了。

月光下,论剑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柄插在土里的剑,却没了锋芒,只剩下温柔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