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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雪中悍刀行之北莽 > 第243章 碑侧新苗待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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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华学堂的地基刚打起来,凉州城就飘起了初春的第一场雨。雨不大,像牛毛似的,沾在论剑碑上,把那些刻痕里的桐油冲得发亮,倒像是碑石在出汗。

徐凤年披着蓑衣,站在学堂工地旁,看着工匠们冒雨夯土。温华拎着两壶酒,踩着泥泞跑过来,裤脚沾满了黄泥巴,却笑得比谁都欢:“柿子,你看这梁木怎么样?我托人从江南运过来的,结实着呢!”

徐凤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几根笔直的楠木靠在墙角,被雨水洗得油亮。“你倒是舍得。”

“那是!”温华拧开酒壶塞子,猛灌了一口,“给孩子们念书用的,能不舍得?再说了,小乔说了,这叫积德。”他忽然压低声音,“对了,谢长留那小子真够意思,昨天让人送来二十张琴,说要在学堂里开个琴课,教孩子们弹曲子。”

徐凤年笑了:“他倒会顺杆爬。”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徐龙象骑着匹黑马,背着个竹篓,风风火火地冲过来,看见徐凤年就喊:“爹!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竹篓里装着些嫩绿的秧苗,沾着湿漉漉的泥土,是刚从城外菜地里挖的。“这是张老农说,雨水好,种下去能长不少菜,够学堂的孩子们吃一夏天了。”少年把秧苗小心翼翼地捧出来,生怕碰坏了。

徐凤年摸了摸他的头:“有心了。让人找块空地,好好种上。”

雨越下越密,打在蓑衣上“沙沙”作响。三人站在屋檐下,看着工匠们继续忙碌,偶尔有孩子的笑声从工地那头传来——是些跟着家人来北凉的流民孩子,正围着谢长留派来的琴师,好奇地拨弄着琴弦,发出不成调的“叮叮咚咚”声。

“你说,这些孩子长大了,会不会也有人去论剑碑上刻名字?”温华忽然问,眼睛望着论剑碑的方向。

徐凤年望着那些在雨里追逐打闹的身影,他们的衣服打着补丁,脸上沾着泥,却笑得无忧无虑。“或许会,或许不会。”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只要他们能安稳长大,能识文断字,能知道自己脚下的土地叫北凉,刻不刻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温华想了想,咧嘴笑了:“还是你说得对。来,喝酒!”

两人碰了碰酒壶,酒液混着雨声滑入喉咙,带着股暖意。徐龙象没喝酒,只是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给秧苗浇水,嘴里念叨着:“快点长,快点长……”

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论剑碑镀上了层金边。谢长留带着几个弟子,正给碑前的空地铺青石板。他指挥着弟子们找平石块,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弹琴的,倒像个常年干活的石匠。

“谢楼主倒是清闲。”徐凤年走过去,看着他沾满泥浆的袖口。

谢长留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听雪楼的弟子在城外帮着流民盖房子,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给这碑前铺块平地。日后孩子们来学堂念书,路过这里,也能歇歇脚。”他指着石板间的缝隙,“特意留了宽些的缝,等天暖了,种些草籽,能长出一片绿来。”

徐凤年看着那些整齐的石板,忽然觉得,这论剑碑周围的景象,不知不觉间变了——以前这里只有看热闹的人,只有等待挑战的江湖客,如今却多了工匠的锤子声,多了孩子们的笑声,多了琴师调试琴弦的叮咚声,甚至多了几分泥土的腥气。

“对了,”谢长留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封信,“江南传来的,说离阳朝廷派了个钦差来,说是要给王爷颁什么‘镇北侯’的爵位,已经过了黄河了。”

徐凤年接过信,拆开一看,果然是太安城来的旨意,措辞花哨,无非是表彰他“靖安边陲,威服江湖”,要他接旨谢恩。他冷笑一声,把信纸揉成一团:“镇北侯?他们倒是会给虚名。”

“要不要……”谢长留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不必。”徐凤年摇头,“让他来。正好让他看看,北凉不是靠爵位撑着的,是靠这些盖房子的、种庄稼的、念书的,还有那些守在黑风口的弟兄们。”他把纸团扔进泥里,“去告诉褚禄山,钦差来了不用接,让他自己找路来王府。还有,把论剑碑打扫干净,让他也开开眼。”

谢长留应声而去。温华凑过来,挠了挠头:“朝廷又要搞什么鬼?”

“还能是什么?”徐凤年望着远处的城墙,“见我在江湖上名声大了,又怕我拥兵自重,来探探虚实罢了。”他拍了拍温华的肩膀,“别管他们,咱们的学堂照盖,你的酒馆照开,天塌不下来。”

温华重重点头:“对!天塌下来,有你这能打败王仙芝的顶着!”

傍晚时分,钦差的队伍果然到了。八抬大轿,前呼后拥,还带着个吹吹打打的乐队,在刚铺好青石板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扎眼。钦差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官,穿着锦袍,戴着乌纱帽,看见路边还在盖的学堂,皱着眉头问随从:“这北凉王,怎么还盖起泥房子了?”

随从低声道:“听说……是给流民孩子念书用的。”

钦差“嗤”了一声:“放着侯位不要,倒做这些沽名钓誉的事,真是愚不可及。”

队伍走到论剑碑前时,正好撞见徐龙象带着几个孩子在给新铺的石板浇水。孩子们拿着小水瓢,嘻嘻哈哈地追逐,不小心撞了钦差的轿子一下。

“放肆!”钦差掀开轿帘,厉声呵斥,“哪里来的野孩子,敢冲撞本官的轿子!”

徐龙象把孩子们护在身后,瞪着他:“你是谁?为什么这么大声?吓到他们了!”

钦差上下打量着徐龙象,见他穿着粗布衣服,身上还沾着泥,不屑道:“本官是朝廷钦差,奉旨前来宣读圣旨。你是什么人?也敢拦轿?”

“我是徐凤年的儿子。”徐龙象挺直了腰板,“这是我们北凉的地方,你说话小声点。”

钦差被噎了一下,正要发作,忽然看见旁边的论剑碑,碑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正面背面都有,不少名字他还认得——都是些在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他脸色微变,这才想起,眼前这少年的父亲,是那个能剑挑王仙芝的徐凤年。

“原来是徐小将军。”钦差的语气缓和了些,“本官还有要事,要去见你父亲,还请让路。”

徐龙象没动:“我爹说了,让你自己找路去王府。还有,这碑前的石板刚铺好,别让你的轿子踩坏了,孩子们还要在这里玩呢。”

钦差看着那些围着论剑碑打闹的孩子,又看了看碑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名字,忽然觉得这北凉的天,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这里的王爷不穿锦袍,这里的少将军满身泥污,这里的江湖高手名字,和孩子们的笑声混在一起,竟一点也不突兀。

他沉默片刻,对轿夫道:“落轿。我们步行过去。”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论剑碑上的名字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徐龙象带着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桶水浇在石板缝里,那里的草籽吸饱了水分,仿佛下一刻就要发芽。

远处的学堂工地传来收工的号子声,温华的酒馆飘出饭菜的香气,谢长留的琴声隐隐约约地传来,混着孩子们的笑声,在初春的晚风里荡开。

徐凤年站在王府的门楼上,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知道,钦差带来的旨意也好,江湖上的挑战也罢,都只是过眼云烟。真正能扎在北凉土地上的,是这些新盖的房子,是刚种的秧苗,是孩子们念出的第一个字,是论剑碑旁悄悄埋下的草籽。

这些东西,比任何爵位都实在,比任何武功都坚韧。

因为它们是新的希望,是北凉的春天。而这个春天,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