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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雪中悍刀行之北莽 > 第228章 紫宸殿外风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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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中原地界,雪就少了。马车碾过开封府的马路时,道旁的柳树已抽出嫩芽,嫩黄的柳丝垂在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与北凉的凛冽截然不同。

“这地方软乎乎的,连风都带着股脂粉气。”温华掀开窗帘,看着街上穿长衫的书生、戴珠翠的妇人,撇了撇嘴,“哪有咱们北凉的姑娘实在,能扛着刀跟你拼酒。”

徐凤年正在擦拭老黄的剑匣,闻言笑了笑:“京都就是这样,看着繁花似锦,底下藏着的都是刀子。”他指尖划过铜环上的刻痕,那是老黄走南闯北留下的印记,每一道都藏着个故事——有的是在酒馆跟人抢酒喝,有的是在客栈帮人打跑小偷,还有的,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山头,对着月亮练剑。

这些故事,比京都的权谋更实在。

离京都越近,路上遇到的“熟人”就越多。有时是擦肩而过的货郎,扁担上的杂货里藏着淬毒的匕首;有时是茶肆里说书的先生,讲的“江湖轶闻”里全是影射北凉的坏话;甚至有次在客栈歇脚,半夜摸到窗台上的毒蛇,鳞片闪着幽光,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这些孙子,不敢明着来,净玩阴的!”温华一剑斩了毒蛇,蛇血溅在地上,像朵丑陋的花,“要不要我去掀了他们的窝?”

徐凤年摇头,将剑匣锁好:“不用。他们就是想激怒我,让我在京都城外动手,好给我扣个‘滥杀无辜’的帽子。”他望着窗外掠过的官道,“越靠近京都,越得沉住气。”

五日后,马车终于抵达京都外郭。高大的城墙比凉州城更气派,砖缝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柔——没有北凉城墙那种被箭雨洗礼过的沧桑,只有刻意打磨的精致,像个涂满脂粉的壮汉,看着唬人,实则外强中干。

守城的禁军检查得格外仔细,看见徐凤年背着的剑匣,眼睛都亮了,却没敢多问,只是反复核对通关文牒,仿佛那纸文书上能长出花来。

进了内城,景象更是繁华。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酒肆茶楼鳞次栉比,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哥搂着歌姬招摇过市,与街边乞讨的乞丐形成刺目的对比。徐凤年忽然想起爹说的“京都的富贵,是用北凉的血喂出来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使团安排的住处是驿馆,就在皇城根下,一座精致的四合院,院墙上爬满了紫藤,看着雅致,却处处透着监视——门口的石狮子眼神太凶,廊下的灯笼挂得太正,连洒扫的老仆,扫地时都在用眼角余光瞟着屋里。

“这地方跟个笼子似的。”温华把剑往桌上一拍,“不如咱们去客栈住,自在!”

“既来之,则安之。”徐凤年坐在窗边,看着墙外过往的禁军,甲胄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们越是紧张,咱们越要放松。”

傍晚时分,张巨鹿派人来了。来的不是信使,是他的嫡子张边关,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件月白长衫,手里摇着折扇,看着像个文弱书生,眼神却比老狐狸还精。

“徐王爷远道而来,家父本想亲自来接,奈何公务繁忙,只能让小弟代劳。”张边关对着徐凤年拱手,笑容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失礼,“家父说,晚上在‘晚香楼’备了薄宴,想跟王爷叙叙旧。”

徐凤年挑眉:“张首辅倒是消息灵通。”

“整个京都谁不知道王爷来了?”张边关笑了笑,折扇在掌心敲了敲,“说句实话,王爷一剑败王仙芝,家父可是在家喝了半宿的酒,说‘北凉终于有了能镇住场子的人’。”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了点试探,“只是……满朝文武,怕是没家父这么想。”

“哦?”徐凤年端起茶杯,水汽模糊了他的表情,“张公子不妨说说,他们怎么想?”

“有人说王爷该入兵部,统领天下兵马;有人说王爷该入江湖,别掺和朝堂事;还有人……”张边关压低声音,“说王爷该把北凉兵权交出来,安心做个逍遥王爷。”

温华“嗤”了一声:“他们怎么不把自己的乌纱帽摘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张边关没理会温华,只是看着徐凤年:“家父让小弟带句话——京都水深,王爷凡事多留个心眼。明日早朝,怕是有场硬仗要打。”

送走张边关,温华忍不住问:“这姓张的靠谱吗?他爹可是老狐狸,保不齐是来下套的。”

徐凤年望着窗外的暮色,皇城的角楼在暮色里像头蛰伏的兽。“张巨鹿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北凉倒了,离阳也撑不了多久。”他站起身,“晚香楼的宴,得去。”

晚香楼在秦淮河畔,是京都最有名的销金窟。张巨鹿选在这儿设宴,显然是不想引人注意。二楼的雅间里,张巨鹿已经等在那里,穿着件家常的灰布袍,没了朝堂上的威严,倒像个寻常的教书先生。

“徐凤年,坐。”张巨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桌上摆着简单的四菜一汤,连酒都是最普通的米酒,“别拘束,就当是长辈请晚辈吃饭。”

徐凤年坐下,看着这位权倾朝野的首辅,鬓角的白发比传闻中更多,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太多算计,却在举杯时,露出了点难得的真诚。

“你比你爹当年,多了点江湖气。”张巨鹿呷了口酒,“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江湖讲快意恩仇,朝堂讲步步为营,你那把剑,在这儿不好使。”

“我带剑,不是为了杀人。”徐凤年看着他,“是为了让某些人知道,北凉的骨头,没那么好啃。”

张巨鹿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无奈:“你以为老夫想让你来京都?那些文官天天在陛下耳边念叨‘功高震主’,老夫拦都拦不住。没办法,这世道就是这样,你太强了,别人就睡不着觉。”他放下酒杯,语气严肃,“明日早朝,户部尚书李长庚会弹劾你私藏兵器、豢养死士,你准备怎么应对?”

徐凤年拿起筷子,夹了口青菜,味道清淡得像白开水。“他说的是老黄的剑匣吧?至于死士,怕是指温华他们。”他看着张巨鹿,“首辅大人既然告诉我这些,想必已有对策。”

“对策?”张巨鹿摇头,“老夫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弹劾的奏折晚递上去半个时辰。真正的关隘,得你自己过。陛下想看看你的态度,看你是不是真的只认北凉,不认离阳。”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陛下给你留了条路——交出部分兵权,入中枢任太傅,辅佐太子。”

徐凤年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交出兵权?那意味着北凉三十万将士的血白流了,意味着老黄、陈芝豹他们守护的东西,成了他换取荣华富贵的筹码。

“这条路,我不走。”徐凤年放下筷子,声音平静却坚定,“北凉的兵,是用来守北境的,不是用来换官帽的。”

张巨鹿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像是欣慰,又像是惋惜。“果然像你爹。”他站起身,“走吧,回去早些歇息。明日紫宸殿上的风,会比北凉的雪还冷。”

走出晚香楼时,秦淮河上的画舫正传来靡靡之音,脂粉香混着酒气,熏得人发晕。徐凤年望着远处皇城的轮廓,宫墙上的灯笼像串冰冷的眼睛,正盯着他这个外来者。

温华跟在他身后,握紧了锈剑:“明天要是有人敢胡说八道,我就一剑劈了他!管他什么尚书侍郎!”

徐凤年笑了笑,夜风掀起他的衣袍,露出腰间的“定海”剑,剑穗在风中轻轻颤动。“不用。”他望着紫宸殿的方向,“有些账,该在金銮殿上算清楚。”

回到驿馆,徐凤年坐在灯下,打开了老黄的剑匣。六柄剑静静地躺在里面,在灯光下泛着幽光。他拿起“劣马”,刃口的缺口在灯光下像咧开的嘴,仿佛在嘲笑京都的虚伪。

“老黄,明天带你去见见世面。”徐凤年用布擦拭着剑身,“让你看看,这京都的文官,比北莽的骑兵难缠多了。”

剑身在灯光下闪了闪,像是在应和。

夜渐深,皇城的更鼓声传来,一声比一声沉闷,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徐凤年吹灭灯,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他知道,明日的紫宸殿,不仅是他与离阳皇室的较量,更是北凉与中原的角力——那些藏在繁华背后的算计、猜忌、贪婪,终将在朝堂之上,露出最锋利的獠牙。

而他,必须接得住。为了北凉的雪,为了老黄的剑,为了那些望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