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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雪中悍刀行之北莽 > 第207章 故道与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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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夜,凉州城落了场小雨,淅淅沥沥的,把石板路洗得发亮。徐凤年站在帅府门口,看着温华和赵虎检查行装。三十名射雕手牵着马立在巷口,马鞍上捆着紧凑的行囊,箭囊在灯笼光下泛着油亮的光——那是王三连夜用桐油浸过的,防潮耐用。

“都检查仔细了,”赵虎拍了拍一名射手的箭囊,“路上多是山路,弓弦别受潮,每天晚上都拿出来晾晾。”他背上的箭囊格外显眼,王三刻的浪花在灯笼下像活了一样,随着动作轻轻起伏。

温华正给火箭筒裹防雨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想当年第一次去武帝城,就带了把破剑,如今好歹有炮了,也算鸟枪换炮……不对,是炮换炮!”

徐凤年笑了笑,转身看向南宫。她怀里抱着徐念锋,望舒站在旁边,手里攥着个布包,是给父亲准备的干粮。“路上小心,”南宫把一个小巧的罗盘塞进他手里,“这是按听潮阁的星图做的,不怕迷路。”

望舒踮起脚,把布包往他怀里塞:“这里面有糖霜饼,王叔叔说路上吃甜的有力气。”她抬头看着徐凤年,眼睛亮晶晶的,“爹,你要像上次那样,给我带东海的贝壳回来。”

“好。”徐凤年摸了摸女儿的头,又看了看儿子,徐念锋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小手在南宫怀里抓挠着,像是在跟他告别。

卯时刚过,队伍准时出发。马蹄踏在湿润的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轻响,像怕惊扰了沉睡的城。出了城门,赵虎忽然勒住马,回头望了一眼——凉州城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城头的灯笼还亮着,像双不肯闭合的眼睛。

“走了。”徐凤年轻声说,一夹马腹,率先踏上了通往东方的古道。

这条路,他几年前走过一次。那时身边有老黄,有剑匣,有满路的风沙和沉默。如今重走,身边换了人,多了炮声箭影,心境也早已不同。当年是为了寻父,为了那柄木马牛,如今是为了剑,为了心里那道尚未勘破的“天门”。

行至晌午,队伍在一处山坳歇脚。这里有棵老槐树,枝桠虬劲,徐凤年记得上次路过时,曾在树下避过雨。他靠在树干上,摸着粗糙的树皮,忽然发现上面多了些新的刻痕——是些歪歪扭扭的名字,还有几个模糊的箭头,想来是后来的行路人留下的。

“将军,吃点干粮?”赵虎递过来块糖霜饼,是望舒给的,用油纸包着,还带着温热。

徐凤年接过饼,咬了一口,糖霜的甜混着芝麻的香,和记忆里老黄烤的地瓜味奇妙地重叠。他想起老黄总说“饿了就得吃,力气是撑出来的”,那时不懂,如今才明白,这寻常的吃食里,藏着多少踏实的念想。

温华正用罗盘对照方向,嘴里嘟囔着:“当年走这条路,全靠鼻子闻,现在有这玩意儿,总算不用绕远路了。”他忽然指着远处的山梁,“你看那道梁,上次我跟你在那儿躲过大雨,你还说我打呼噜比雷声响!”

徐凤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山梁上的草木比几年前更密了,却依稀能辨认出当年避雨的岩缝。那时温华刚学剑,总把“两袖青蛇”练得像“两袖泥鳅”,被他笑了一路。

“前面就是落马坡,”赵虎拿出地图,在石头上摊开,“当年北莽的游骑在这儿设过卡,后来被咱们清了,不过还是得小心,据说有狼群出没。”

射雕手们立刻检查弓弦,箭囊的搭扣“咔哒”作响,动作利落得像群蓄势的猎豹。徐凤年看着他们,忽然想起王三在教场教新兵保养箭具的样子——这些射手的箭囊,多半都出自王三之手,针脚里藏着的仔细,比任何叮嘱都管用。

过了落马坡,路况渐渐难走起来。山路陡峭,马蹄踩在碎石上,时不时打滑。温华的炮车最费劲,几名射手轮流推着,额头上的汗珠子砸在车辙里,洇出小小的湿痕。

“歇会儿吧。”徐凤年勒住马,看着推车的射手,“轮流歇,别硬撑。”

一名年轻的射手红着脸摇头:“将军,没事!我们都是跟着王师傅练过臂力的,这点活儿不算啥!”他说的王师傅,就是王三——教导队的新兵每天都要练臂力,王三琢磨出用石头绑在木棍上的法子,简单有效。

徐凤年心里一动。他忽然发现,自己走过的这条路,看似是重复的故道,实则处处都是新痕——王三的手艺,新兵的力气,温华的新炮,还有自己日渐精进的剑意,都在这旧路上,刻下了属于当下的印记。

傍晚时分,队伍在一处废弃的驿站歇脚。驿站的屋顶塌了一半,却还能遮风挡雨。射手们捡来枯枝,生起几堆火,火苗“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温华从炮车里翻出个瓦罐,里面是南宫给的腌肉,他找了口破锅,架在火上煮,肉香很快弥漫开来。“当年在这驿站,啃的是干硬的麦饼,现在能喝上肉汤,不错不错。”

赵虎正在给弓上蜡,动作仔细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他忽然抬头,对徐凤年说:“将军,你看这弓梢,王三修过的,比原来的弧度更顺,省力不少。”

徐凤年走过去,借着火光看那弓梢。王三修补的地方很隐蔽,只在木纹衔接处留了道细微的刻痕,像条小心的界线。他忽然想起李淳罡说的“剑修的不是招,是养”,弓也一样,人也一样,都得在日常的打磨里,慢慢生出新的筋骨。

夜里,徐凤年靠在墙角打坐。大黄庭在体内缓缓流转,与篝火的暖意交融,格外顺畅。他想起白天走过的路,那些新痕与旧迹交织,忽然明白,所谓重走故道,不是为了重复过去,是为了带着当下的自己,与过去的自己对话。

老黄的剑匣声,似乎还在风中回响;李淳罡的“剑来”,仿佛仍在耳畔震荡。而现在,他听到了更多的声音——王三刨木的沙沙声,狗剩练枪的喝喊声,望舒的笑声,还有身边射手们沉稳的呼吸声。这些声音缠绕在一起,成了他新的剑意根基。

“将军,我守上半夜,你睡会儿。”赵虎走过来,手里握着弓,箭搭在弦上,随时能射。

徐凤年点头,却没有闭上眼。他望着跳动的火苗,看着射手们或坐或卧,有的在擦拭箭矢,有的在检查马鞍,每个人的动作都透着股踏实的劲。他忽然觉得,这趟远行,或许不只是为了武帝城的剑,更是为了看清身边这些人,看清自己肩上的分量。

第二天清晨,队伍继续赶路。路过一条小溪时,徐凤年勒住马,弯腰掬了捧水。溪水冰凉,映出他的倒影——比几年前沉稳了许多,眉宇间多了些风霜,却也多了些笃定。

“前面就是三叉口了,”温华拿着罗盘对照,“往左是近路,但是要过片沼泽;往右绕点远,路好走。”

徐凤年看向赵虎,赵虎会意:“射雕手熟悉地形,我带几个人探探沼泽,要是能过,就省了一天的路。”

徐凤年点头:“小心点,带足绳索。”

赵虎领命而去,几名射手跟着他,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温华蹲在溪边洗手,忽然指着水里的倒影笑:“你看,咱们的影子比当年长多了。”

徐凤年看向水里,果然,他和温华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像两条并肩的路。他忽然想起老黄的影子,当年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短短的,却很扎实。如今,他的影子长了,也该学着,给更多人遮点风雨了。

半个时辰后,赵虎派人回来报信:沼泽可以过,已经标出了落脚的石头。队伍重新出发,踩着赵虎他们插的竹竿,小心翼翼地穿过沼泽。泥水没过马蹄,发出“咕叽”的声响,却没人抱怨,只有彼此的提醒声在雾里传荡。

走出沼泽时,每个人的裤脚都沾满了泥,却没人在意。温华甚至开玩笑:“这泥好,能防蛇咬!”

徐凤年看着他们满身的泥污,忽然觉得,这些泥痕,和王三的刻痕、射手的汗痕一样,都是这趟路上该有的印记。它们或许不体面,却真实地记录着,他们正一步一步,朝着目标走去。

前方的路还长,东海的风已在隐约召唤。徐凤年勒紧缰绳,望着东方的天际,那里的晨雾正慢慢散去,露出一片清亮的蓝。他知道,这故道上的新痕,终将在抵达武帝城的那一刻,凝结成更坚实的剑意——不是为了劈开什么,是为了护住身后这些脚印,护住那条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