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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雪中悍刀行之北莽 > 第201章 桐油与新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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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军需营弥漫着桐油的气味,带着点草木的青涩,在冷冽的空气里格外清冽。王三蹲在大木桶边,手里拿着块麻布,正往靶心上涂抹桐油。桐油是新熬的,金黄金黄的,涂在麻布上,很快渗进去,留下深色的痕迹。

“慢点涂,匀着点。”赵虎站在旁边,手里也拿着块布,却笨手笨脚的,桐油滴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油斑,“这玩意儿滑溜溜的,比拉弓难多了。”

王三笑了笑,示范着把麻布摊平:“得顺着布纹涂,这样防水效果才好。”他的断指按在靶心上,虽然不太灵活,却稳得很,桐油在他手里像听话的水,顺着布纹慢慢铺开。

李二牛带着新兵狗剩过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狗剩手里拎着桶清水,低着头,不敢看他们,枪杆在地上拖得“哗啦啦”响。“王三,我把这小子带来了!”李二牛把狗剩往前推了推,“让他给你打下手,涂桐油!”

狗剩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水桶差点掉在地上。他今年才十六,脸膛还带着孩子气的瘦,胳膊细得像根麻杆,握着枪时总晃悠,是新兵里最不起眼的一个。

“别怕,”王三递给他块干净的布,“就像擦桌子一样,慢慢涂就行。”

狗剩接过布,指尖抖得厉害,蘸桐油时溅了满手。王三没催他,只是默默地涂着自己的靶心,桐油的气味混着晨光,在空气里慢慢散开,像层温柔的网。

赵虎看不过去,走过去拍了拍狗剩的背:“小子,抬起点头!你手里的枪是用来护人的,不是用来拖的!”他夺过狗剩手里的枪,掂量了掂量,“这枪杆是桑木的,结实得很,你要是握不住,我就给你换根轻点的。”

狗剩猛地抬头,眼里闪过点倔强:“不用!我能握住!”他伸手去抢枪,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王三看着他的手,又瘦又小,却攥得很紧,像要把枪杆捏出印来。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当兵时,也是这样握着弓,手心磨出的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直到结出厚厚的茧。

“涂完桐油,我教你握枪的法子。”王三说,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劲,“保准你三天内就不晃了。”

狗剩的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手里的布也稳了些,桐油涂得渐渐匀了。

上午的阳光升到竹竿高时,靶心终于都涂完了桐油,晾在绳子上,像串深色的灯笼。王三带着狗剩去了兵器库,里面整齐地码着一排排长枪,枪尖在窗光下闪着冷光。

“你看这枪杆,”王三拿起根桑木枪,指着上面的纹路,“顺着木纹握,能省不少劲。”他让狗剩握住枪,自己站在他身后,用断指的左手轻轻调整他的姿势,“手腕放松,胳膊别绷太直,就像抱着只猫,既要抱紧,又不能勒疼它。”

狗剩被他说得笑了,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王三又教他把枪杆抵在锁骨下方:“这样后坐力就传到身上了,胳膊自然就不晃了。”

李二牛扛着捆新枪进来,看见他们在练握枪,笑着喊:“王三你这法子行啊!比陈将军吼半天管用!”

王三没回头,只是盯着狗剩的手:“再试试,出枪看看。”

狗剩深吸一口气,按照王三教的法子,猛地出枪,枪尖稳稳地刺中对面的稻草人,虽然力道不大,却没再晃悠。“成了!”他兴奋地喊,眼里的光比枪尖还亮。

王三拍了拍他的背:“不错,再来一次。”

赵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手里的箭囊在阳光下晃着,“守”字上的墨痕被晒得更黑了。他忽然想起老将军说的“传帮带”——不只是教本事,是把那股子劲传下去,让后来人知道,不管多难,都能找到法子往前走。

中午在伙房吃饭时,狗剩端着碗,非要坐在王三身边。他给王三夹了块炖萝卜,小声说:“王叔叔,谢谢你。”

王三把萝卜推回去:“你正在长身子,多吃点。”他看着狗剩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第一次领到军饷,买了两斤肉,回家给娘炖了锅汤,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二牛的娘送来一篮子馒头,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王三兄弟,二牛说你教这小子握枪呢?”她往狗剩手里塞了个馒头,“多吃点,有力气才能握稳枪。”

狗剩捧着馒头,眼泪忽然掉了下来。他爹娘去年冬天没熬过饥荒,是北凉军给了他口饭吃,让他当了兵,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像家人一样给她塞馒头。

“哭啥,”李二牛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好好练本事,将来有你出息的时候!”

王三看着狗剩通红的眼睛,忽然说:“下午我给你做个枪套吧,桑木的,能护住枪尖,免得你总拖着磨坏了。”

狗剩用力点头,嘴里的馒头差点喷出来,含糊不清地说:“谢谢王叔叔!我……我给你劈柴!”

众人都笑了,笑声在伙房里撞来撞去,混着桐油的气味和饭菜的香,像首热闹的歌。

下午,王三果然在修弓坊给狗剩做枪套。桑木在他手里渐渐显出形状,前端略宽,正好护住枪尖,后端刻了个小小的虎头,是狗剩说的,他爹以前总说虎头能辟邪。

望舒抱着她的木风车跑进来,看见枪套上的虎头,眼睛一亮:“王叔叔,这个老虎好威风!比我画的石榴花好看!”

王三笑着把枪套递给她:“你摸摸,光滑不?”

望舒用小手摸了摸,笑得一脸灿烂:“光滑!像娘擦过的桌子!”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布包里掏出支红色的铅笔,“我给老虎画双眼睛吧,这样它就更威风了!”

李二牛蹲在旁边劈木头,看着望舒给虎头画眼睛,忽然说:“等狗剩有了新枪套,肯定练得更卖力了。说不定年底考核,他能拿第一呢!”

王三没说话,只是专注地打磨着枪套的边缘。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手上,断指的疤痕在光线下格外清晰,却也映得他眼里的光越来越亮。他忽然觉得,这双残手能做的事,比他想象的多得多——能做箭囊,能修断箭,能教新兵握枪,还能做个带着虎头的枪套,护着一个孩子的希望。

傍晚时,枪套终于做好了。桑木的底色,虎头的眼睛被望舒涂得通红,像两颗小小的太阳。狗剩来取枪套时,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摸着虎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拿着吧,”王三把枪套往他手里塞,“以后好好练,别辜负了这枪套。”

狗剩用力点头,把枪套套在枪尖上,挺直了脊梁往教场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枪杆不再拖在地上,而是稳稳地扛在肩上,像扛着件宝贝。

赵虎站在修弓坊门口,看着狗剩的背影,忽然对王三说:“明天你就去教导队报到吧,我已经跟陈将军说好了。”他拍了拍王三的肩膀,“你比我们都懂,怎么把劲传到这些娃身上。”

王三望着教场的方向,狗剩正在那里练习出枪,枪套上的虎头在夕阳下闪着光。他握紧了手里的凿子,觉得心里那点犹豫终于散了,像被桐油浸过的麻布,变得结实而笃定。

夜色慢慢漫上来,修弓坊的灯亮了,王三开始做第二个箭囊。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榆木上,他刻下的“守”字在光线下透着股韧劲,像在说:守住手艺,守住人心,守住这片土地上的每一点希望。

远处的教场上传来狗剩的喊声,是在练习王三教他的出枪口诀,声音虽然稚嫩,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王三听着,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手里的凿子落下得更稳了。

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会走进教导队的营房,会有更多像狗剩一样的新兵等着他,等着学握枪,学护具,学那些能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的本事。

而他要做的,就是把自己会的,一点一点传下去,像当年老班长教他那样,像张铁匠教他那样,像所有在他迷路时拉过他一把的人那样。

因为这北凉的土地,从来都是这样——前人把劲传给后人,后人把暖留给土地,一代又一代,守着这方天地,守着日子里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