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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雪中悍刀行之北莽 > 第199章 箭囊上的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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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弓坊的刨木声在晨光里格外清脆,像春蚕啃食桑叶,细密而执着。王三正坐在窗前打磨榆木,木屑顺着窗缝飘出去,落在积雪上,像撒了把碎银。榆木的纹理粗粝,却透着股韧劲,是做箭囊的好料子。

“这几块木料不错,”张铁匠把刚劈开的榆木段往他面前推了推,“我特意让樵夫从后山砍的,十年以上的老榆,没虫眼。”他手里拿着个铁制的模具,“你照着这个尺寸做,保证能装下二十支箭。”

王三摸了摸榆木段,树皮已经剥得干干净净,露出浅褐色的木心,凑近闻能嗅到淡淡的草木香。他拿起铅笔,在木头上画出箭囊的轮廓,线条流畅,比上次画篱笆门时稳了许多。

“王叔叔,我来帮你递工具!”望舒背着个小布包跑进来,辫子上的红绳随着动作晃悠。她把布包往桌上一倒,滚出几支彩色铅笔和一卷细麻绳,“娘说你刻花纹需要这些,让我送来。”

王三看着那些铅笔,红的、绿的、蓝的,像串小小的糖葫芦,忍不住笑了:“谢谢望舒。等做好了箭囊,让你在上面画朵花好不好?”

望舒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好!我要画朵石榴花,像院里那棵树上的!”

李二牛扛着把大锯子进来,锯刃上还沾着霜:“我把剩下的榆木都锯成段了,够你做十个箭囊的!”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张师傅说我劈的木楔子不直,让你多指点指点。”

王三放下铅笔,拿起块榆木段:“劈木楔子得顺着木纹找茬口,你看这里,”他用手指在木头上划出条隐约的纹路,“从这儿下斧,省力还不容易劈歪。”

李二牛凑过去看,恍然大悟:“难怪我劈的总歪,原来没找对茬口!”他拿起斧头,照着王三指的方向试了试,果然劈出个工整的木楔子,“成了!王三你这眼力,比教场的靶子还准!”

望舒蹲在旁边,用彩色铅笔在废弃的木头上画着石榴花,花瓣层层叠叠,虽然稚嫩,却透着股认真劲儿。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像落了层金粉。

王三看着这一幕,手里的铅笔在箭囊轮廓上顿了顿,忽然在侧面加了个小小的兜——比原来的设计大了些,正好能放下望舒画花用的铅笔。他想,教导队的弟兄擦箭时,说不定也需要个地方放布巾。

中午吃饭时,李二牛的娘又送来了饭菜,竹篮里装着热气腾腾的菜团子,还有一小罐腌萝卜。“二牛说你爱吃辣,我往萝卜里多放了点辣椒面。”她看着桌上初具雏形的箭囊,眼里满是赞叹,“这手艺真俊,比镇上木匠铺做的还好看。”

王三接过菜团子,咬了一口,玉米面的粗糙混着萝卜缨的清爽,格外踏实。他把腌萝卜往李二牛碗里拨了些:“你多吃点,劈木头费力气。”

李二牛嘿嘿笑,往嘴里塞着菜团子:“下午我去教场帮赵大哥他们搬靶子,听说新做的靶心是麻布缠的,箭射上去不容易脱靶。”他忽然压低声音,“赵大哥说,等你把箭囊做好了,就让你去教导队当助教,教新兵做护具。”

王三的手顿了顿,菜团子在嘴里忘了嚼。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当助教,以前在北莽军营里,他连抬头说话都不敢,如今却能被人这样惦记,心里像揣了个暖炉,烫得人眼眶发潮。

“别紧张,”张铁匠看出他的局促,往他碗里夹了块咸菜,“你做的护具比军械营的还合用,新兵用着顺手,比啥都强。再说了,教手艺又不用你上战场拼杀,凭本事吃饭,硬气。”

望舒举着画好的石榴花凑过来:“王叔叔你看,这样画好看吗?等下画在箭囊上,肯定特别美!”

王三接过画纸,上面的石榴花红艳艳的,花瓣边缘还画了圈金线,像被阳光照着。他点点头:“好看,比院里的花还好看。”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修弓坊,王三开始在箭囊上刻字。他选了把细凿子,左手按着榆木,右手的凿子轻轻落下,一点一点凿出个“守”字。笔画不算工整,却透着股执拗的劲,每一凿都像在跟木头较劲,又像在跟自己较劲。

“这字刻得有劲儿,”张铁匠蹲在旁边看,“比那些描红的还带劲。”他年轻时也学过刻字,知道这“守”字看着简单,要刻出筋骨来,得心里有股气。

王三没说话,只是专注地凿着最后一笔。木屑簌簌落下,在字的周围堆了薄薄一层,像给这个字镶了圈银边。他想起赵虎说的“守土”,想起李二牛娘说的“自家人”,想起望舒画的石榴花,忽然觉得这个字里藏着的,不只是笔画,还有沉甸甸的日子。

李二牛从教场回来时,手里拿着支断箭:“王三,帮我看看这箭还能修不?是赵大哥当年在虎头关用过的,箭头都弯了。”

王三接过断箭,箭杆上刻着个模糊的“虎”字,是虎头关的标记。他摸了摸弯曲的箭头,忽然说:“能修。把箭头烧红了敲直,箭杆换根新的,保准跟原来一样好用。”

“真的?”李二牛眼睛一亮,“赵大哥总说这箭救过他的命,一直舍不得扔。”

王三把断箭放在工作台上:“明天我修好了给你。”他指了指刚刻好的“守”字,“你看,这字像不像虎头关的城墙?”

李二牛凑过去看,还真有点像——横画像城墙的顶,竖画像垛口,撇捺像延伸出去的关楼。“像!太像了!”他拍着大腿,“王三你这脑子,咋啥都能想到!”

望舒用彩色铅笔在箭囊的侧面画着石榴花,花瓣的颜色涂得不均匀,却格外鲜活。她忽然指着“守”字旁边的小兜:“王叔叔,这里能放我的铅笔吗?”

王三笑着点头:“能,就是给你留的。”

傍晚时分,第一个箭囊终于做好了。榆木被打磨得光滑温润,“守”字嵌在正面,笔画里还特意擦了点墨,显得格外醒目;侧面的石榴花红艳艳的,小兜的边缘缝着圈细麻绳,结实又好看。

赵虎来修弓坊取箭时,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箭囊。他拿起来掂量了掂量,又试着往里面插箭,二十支箭刚好装满,小兜里还能放下块擦箭的绒布。

“好手艺!”赵虎赞不绝口,手指抚过那个“守”字,“这字刻得有风骨,像老将军当年题的碑。”他把箭囊斜挎在肩上,大小正合适,“教导队的弟兄见了,肯定眼红。”

王三看着他背上的箭囊,忽然觉得这几天的辛苦都值了。断指的地方虽然还隐隐作痛,却不再是累赘,反而成了念想——正是这双不完美的手,做出了带着“守”字的箭囊,护着那些要去守护家园的箭。

走出修弓坊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望舒举着她的木风车跑在前面,风车转得欢快,彩纸映着灯笼的光,像团跳动的火苗。李二牛扛着剩下的榆木段,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

王三走在最后,手里拿着给赵虎修的断箭。箭头已经敲直,箭杆换了根新的桑木,上面还刻了朵小小的石榴花,是望舒教他画的。他抬头望去,帅府的灯亮了,温暖的光从窗缝里漏出来,混着远处传来的弓弦声,像首安稳的歌。

他忽然想起张铁匠说的话:“手艺是死的,人是活的。把心放进手艺里,做出来的东西就有了魂。”

现在他信了。这箭囊上的“守”字,不只是个记号,是他的心,是李二牛的力,是望舒的花,是所有想守住这片土地的人,共同攒的那股劲。

夜风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修弓坊飘来的木香味。王三握紧了手里的断箭,觉得这双残手,终于握住了比弓箭更重要的东西——是踏实的日子,是暖乎乎的人心,是这北凉大地上,生生不息的希望。

远处的教场上传来整齐的口号声,是新兵在操练。王三抬头望去,月光下的靶场泛着白,像铺了层霜。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带着“守”字的箭囊会挂在那些年轻的肩膀上,护着他们的箭,也护着他们心里的光。

就像风车田里的芽,就算此刻还埋在雪下,总有一天,会迎着阳光,使劲往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