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面的书店颇有意思。说是书店,其实更像座小型书城——这年头网络发达,除了课本,肯费功夫买实体书的人本就不多,各家书店早都换了活法。这家也不例外,三层楼里,除了靠墙立着的书架,中间区域摆着文创手作、景区地图,甚至还有搭着卡通帐篷的儿童区,堆着些联名Ip的毛绒玩具。角落里辟出的咖啡区飘着拿铁香,几本开封的样书散在桌角,供客人随手翻看。
五一小长假,街上人潮涌涌,可这老城区景点扎堆,若非骨子里带点文青劲儿的,鲜少特意拐进这家书店。刚过九点半,凌蕾已经站在书店门口的梧桐树下,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砖。晨光透过叶隙落在她手背上,她抬手看了眼表,刚要掏出手机,就见两个身影从街角跑过来,是山哥和小颖,额角都带着点薄汗。
“别急别急,”山哥一到就摆了摆手,嗓门不算大却透着稳当,“维琛那性子,吃软不吃硬,事儿肯定有回转的。”他往旁边挪了挪,避开路过的行人,“关键是把话摊开说透。他对这事上心,才会动气。宋祁这小子是鲁莽了点,还把你给掺和进来,唉,真是一计害三贤。”他看向凌蕾,“你再把昨天的细节跟我说说,咱们合计合计。”
山哥此刻倒真有几分领头人的样子,眼神清明,说话条理分明。凌蕾抓了抓头发,把昨天冷维琛看到钱时的反应、说的话又捋了一遍,连他转身时攥紧的拳头都没落下。
“姐妹你是真勇,”小颖听完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点无奈,“但说句实在的,这事办得是有点……不过脑子。”见凌蕾嘴角往下撇,她又赶紧补了句,“没事没事,都冷静点,咱们一起去劝,肯定能说通。”
话没说完,宋祁就喘着气跑来了,t恤后背湿了一小块,估计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这趟挨的数落,比上次做跨境电商被坑时还多,此刻耷拉着脑袋,活像只做错事的大型犬。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儿。”山哥朝书店里扬了扬下巴。一行人往里走,直接上了三楼。
三楼是阁楼样式,斜顶下隔出好些小隔间,里面摆着皮质沙发,书架上大多是医学类、工具类的厚本书,封面看着就沉甸甸的。游客多半是来拍几张“文艺照”就走,这会儿格外安静,连翻书声都轻得像羽毛落地——正适合他们低声说话。
宋祁往沙发上一坐,后背往扶手上一靠,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想到……我琢磨着缓了这么久,该把钱还了,毕竟重视这份交情,才不想欠着。他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呢?”
“各人想法不一样呗。”山哥拿起本翻旧了的《外科学》,指尖在封面上敲了敲,“在他看来,你这是跟他见外,没把他当自己人。”
“得了得了,别分析了。”凌蕾猛地站起来,沙发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响,她赶紧收了收力,压低声音,“直接去家里堵他!话是开心锁,树怕扒皮人怕见面,咱们一群人过去了,他还能硬着头皮生气?”她眼里闪着光,那股子大大咧咧的乐观劲儿又冒了出来。
“对,就这么办!”小颖立刻附和,跟着站起身。
宋祁也噌地起来,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走!”
说是在冷家附近,真往那边走,也有七百多米的距离。到了路边,宋祁那辆半旧的面包车正停在公交站牌旁,几人钻进去,车门“哐当”一声关上,车胎碾过路面,风风火火地往冷家开去。
冷家的院门是黑色铁栅栏,雕花栏杆上缠了圈蔷薇藤,这会儿刚抽出新叶。凌蕾扒着栅栏往里瞅,院里的石桌空着,葡萄架下也没人。她按了按门铃,“叮咚”声在安静的巷子里荡开,没人应。再按,还是没动静。
“杨阿姨?”凌蕾踮起脚,朝院里喊,声音清亮,“杨阿姨!是我呀!维琛!我们大伙都来了,你开开门呀!”
山哥和小颖在旁边没作声,只看着院里的动静。宋祁也急了,跟着喊了两声“维琛哥”,依旧没回应。他掏出手机拨号,听筒里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是没接。
这么闹了约莫五分钟,隔壁别墅的门“吱呀”开了,走出来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穿着很专业的绿色塑胶围裙,手上还戴着长了几片绿叶的橡胶手套,像个园艺师。她打量了他们几眼,开口道:“别喊了,他们家今天没人。钟姐(冷母)刚才还出来遛狗呢,刚走没多久。”见凌蕾脸上露出失望,她又补了句,“你们有急事?我给她打个电话说说?对了,你们谁报下名字,我好跟她说清楚是谁找。”
“太谢谢大姨了!”凌蕾眼睛一亮,“就说凌蕾找她!”
“还有我,宋祁!”宋祁赶紧接话。
“行,你们等着。”阿姨点点头,往自家院里退了两步,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她站得不远不近,声音压得低,几人支棱着耳朵也只听见零星几个字。
很快,阿姨挂了电话,朝他们扬了扬手:“钟女士说她马上回来,你们再等会儿。”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家院子,关上了门。
巷子里又静了下来,只剩风拂过蔷薇藤的轻响。凌蕾、山哥、小颖和宋祁四个,隔着铁栅栏站着,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说话,只等着冷家有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