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问道回廊（四）· 冥河渡舟
虚空的道痕尚未完全消化，周遭景象再次如水波般扭曲、变幻。极致的“无”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
阴冷、死寂、腐朽，却又带着一种万物终结的必然与轮回的诡异生机。
王梓墨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浑浊不堪、望不见源头的河流岸边。河水呈暗黄色，缓缓流淌，无声无息，河面上弥漫着灰色的雾气，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在河水中沉浮、哀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死亡气息，仿佛能冻结生灵的魂魄。
冥河！
即便只是虚拟境的投影，这条河流散发出的道韵，也让王梓墨的道心感到一阵冰寒。这是执掌死亡与轮回的法则显化！
一道身影，自那冥河中央的灰色雾气中缓缓凝聚。他身着玄黑色长袍，上面绣着诡异的幽冥符文，面容笼罩在阴影之中，唯有一双眸子，闪烁着幽冷的光芒，仿佛能洞彻生死。其气息阴森而强大，与这片死亡领域完美融合。
“吾乃冥尊座下，渡魂使。”黑袍人开口，声音沙哑，如同两块枯骨在摩擦，“生灵止步，此乃亡者归处。”
冥尊传人！神话时代那位执掌幽冥、神秘莫测的冥尊的弟子！其道法，必然直指生死轮回的核心奥秘。
王梓墨深吸一口气，体内“者”字秘自行运转，生命精气澎湃，驱散着侵入体内的死气。“此地虽似幽冥，但我心向生，道在人间。请指教。”
“执迷不悟。”渡魂使冷哼一声，并未见他有何动作，脚下那浑浊的冥河之水骤然沸腾起来！
“哗啦——！”
无数双由死气与怨念凝聚成的灰白色手臂，猛地从河水中伸出，铺天盖地般抓向王梓墨！这些手臂蕴含着强大的死亡法则，一旦被其抓住，不仅肉身会迅速腐朽，连神魂都会被拖入冥河，永世沉沦！
“浩然正气，万邪不侵！”
王梓墨大喝，周身爆发出璀璨的白色神光，如同烈阳融雪，将最先靠近的几十条手臂灼烧成青烟。同时，他施展大虚空术，身形闪烁，试图避开这无处不在的抓取。
然而，冥河仿佛活物，那些手臂无穷无尽，更带着一种锁定神魂的诡异力量，任凭他如何闪躲，总有更多的手臂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
“噗！”
一条手臂终究突破了浩然正气的防御，抓住了他的脚踝！一股冰寒彻骨、充满腐朽意味的死气瞬间沿着经脉逆袭而上！王梓墨只觉得被抓住的部位迅速失去知觉，血肉仿佛要枯萎，连运转的法力都变得滞涩！
“者”字秘疯狂运转，生命精气涌向脚踝，与那死气激烈对抗，发出“嗤嗤”的声响，勉强抵挡住了腐朽的蔓延，但一时间竟无法将那手臂震散！
“生死有别，阳寿终有尽时。”渡魂使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漠。他抬起手，指向王梓墨。
刹那间，王梓墨感觉自己的“生机”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锁定、抽取！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袭来，并非法力消耗，而是生命本源的流逝！他的头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皮肤失去光泽，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这是直接作用于生命本源的死亡道则！比任何物理攻击都要恐怖！
“不好！”王梓墨心中骇然，“者”字秘虽能修复伤势，补充生机，但这种直接针对生命本源的剥夺，速度远超恢复！照此下去，不需片刻，他便会寿元枯竭而亡！
他疯狂催动“者”字秘，同时引动【须弥九层塔】第五层的生命神泉之力，磅礴的生命精气如同甘霖般洒落，勉强延缓了生机的流逝，与那死亡剥夺之力形成了僵持。
但这样下去，只能是消耗战，对他极为不利！
“洞察！我必须找到他这道则的运转节点！”王梓墨强忍着生机被剥夺的痛苦，全力运转“数”之真意，双眸清辉暴涨，扫视着渡魂使与这片冥河领域。
在他的“视野”中，无数代表“死亡”与“终结”的灰色、黑色因果线，以渡魂使为核心，缠绕向自己。而他自己身上，代表“生命”与“存在”的亮白色因果线，正被这些灰黑线条侵蚀、掐断。
“源头在他！但力量流转依托于这片冥河……冥河……轮回……”王梓墨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关于冥尊的一些传说，以及李耳所传“数”之真意中关于“归根复命”的阐述。
“万物芸芸，各复归其根！死亡并非终结，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归根’！冥河的力量，在于引导‘归根’！我抗拒死亡，便是抗拒这种‘归根’的法则，故而受到整个领域的排斥与压制！”
“我明白了！我不能仅仅对抗‘死’，更要理解‘死’，甚至……引导‘死’！”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不再一味地以生命精气硬抗那死亡剥夺之力，反而主动放缓了“者”字秘的运转，甚至……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冥河的死亡道则，融入自身！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无异于引火烧身！那一丝死亡道则入体，立刻如同病毒般扩散，加速着他身体的腐朽与生机的流逝！
但王梓墨咬牙坚持，他以“数”之真意为指引，以自身对生命道则（者字秘、生命神泉）的深刻理解为基础，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这丝死亡道则的流向，并非让其破坏，而是引导其流向自身一些无关紧要的、甚至早已在战斗中暗伤淤积的经脉窍穴！
“噗！”
一处暗伤所在的窍穴，在这丝精纯死亡道则的冲刷下，竟然如同被最精准的手术刀切割，那些淤积的、难以祛除的坏死组织与异种能量，瞬间被化去、归墟！虽然过程痛苦，但窍穴反而变得通透纯净！
“果然！生死相依，毁灭之中亦蕴新生！死亡之力，亦可用来‘净化’与‘破而后立’！”
他找到了方法！他开始主动吸纳更多的死亡道则，以其为“手术刀”，精准地“切割”自身道基中那些细微的、平日难以察觉的瑕疵与淤塞！这是一个刀尖上跳舞的过程，稍有不慎，便会被死亡道则彻底反噬，身死道消。
但在“数”之真意的精准把控和“者”字秘与生命神泉的强力支撑下，他做到了！
他的气息在衰弱与强盛之间剧烈波动，外表时而苍老如朽木，时而恢复青春。但每一次波动之后，他的道基似乎都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坚固！那原本难以驱散的冥河死气，反而成了他淬炼己身的工具！
渡魂使那幽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对待冥河死气！
“以死亡淬炼生机……你，触犯了幽冥的威严！”渡魂使似乎动了真怒，他双手结印，脚下的冥河骤然咆哮起来，一道巨大的、由无数怨魂凝聚而成的幽冥鬼爪，携带着撕裂神魂、湮灭一切的恐怖威能，朝着王梓墨当头抓下！这是法则层面的镇杀！
面对这绝杀一击，王梓墨却笑了。经过方才的“死亡淬炼”，他感觉自身对生死之道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他不再畏惧死亡气息，反而有种亲切之感。
他没有闪避，也没有硬抗。他抬起手，指尖之上，生命精气与一丝精纯的死亡道则完美交融，化作一个旋转的、半黑半白的生死太极图。
“生死轮转，阴阳互济。此爪，当归于虚无。”
他轻轻将指尖的生死太极图点向那巨大的幽冥鬼爪。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那威势滔天的幽冥鬼爪，在触碰到看似微小的生死太极图时，仿佛遇到了克星，其蕴含的死亡法则与怨念，被太极图中的生死道则迅速分解、转化、吸收！鬼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淡化，最终如同被净化一般，消散于无形！
渡魂使身形剧震，笼罩面容的阴影似乎都淡了几分。他深深地看着王梓墨指尖那缓缓旋转的生死太极图，沉默了片刻。
“生死之道，你已初窥门径。冥尊之道，非止于死亡，更在于轮回与新生……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渡魂使的身影连同那无尽的冥河，一同缓缓消散，化作一缕精纯无比、蕴含着生死奥秘的本源道则，融入了王梓墨体内的生死太极图中，使其变得更加凝实、深邃。
王梓墨盘膝而坐，仔细体悟着这番生死历练的收获。他不仅化解了危机，更借此机会淬炼了道基，初步领悟了生死轮转的奥义，对“者”字秘的运用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冥尊传人……多谢‘赐死’之恩。”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经历此战，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变得更加坚韧，对于未来可能面对的寂灭之力，也多了几分应对的底气。
回廊深处，星光依旧。下一场战斗，已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