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的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朝堂的喧嚣与肃杀隔绝。午时的阳光刺眼,洒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反射出令人眩晕的光。林战在两名禁军的“护送”下,踏下漫长的丹陛,沉重的木枷虽已卸去,但手腕脚踝上新的、稍轻的镣铐依旧冰冷,每走一步都哗啦作响,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死罪已免,但仍是待罪之身。
身体极度虚弱,高烧未退,伤口的疼痛阵阵袭来,脚步虚浮,需要竭力才能稳住身形。然而,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眼神平静地扫过宫道两侧肃立的禁军侍卫,以及更远处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充满各种复杂情绪的目光——有惊疑,有好奇,有残留的敌意,也有极少数的……或许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或敬佩?
他心中雪亮,金殿上的那一幕,如同投石入水,涟漪已扩散开来。他不仅保住了性命,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龙袍案”的疑点公之于众。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有多少股势力在重新评估他的价值,或谋划着新的杀机。
三皇子李琮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当众受挫,颜面尽失,其党羽更是恨他入骨。所谓的“圈禁”,看似安全,实则是将他置于一个相对固定、更容易被监控和攻击的靶子。靖王的态度暧昧,今日出手相助,更多是出于政治平衡和女儿的情分,未来能提供多少庇护仍是未知数。整个护国公府的命运,依旧悬于一线。
“危机远未解除……”林战默默思忖,“圈禁之府,是囚笼,也可能成为坟墓。必须尽快恢复体力,掌控府内局面,建立起基本的防御和情报能力。”
他回想起李清荷最后看他的眼神,那里面有关切,有庆幸,更有一丝复杂的、他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这份情义,在冰冷的政治算计中,显得尤为珍贵。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心中默念,却没有丝毫气馁。科学家的本能让他开始飞速思考接下来的步骤:消毒清创、补充营养、排查内奸、清点资源、建立通讯……千头万绪,但必须有条不紊。
宫门在望,门外停着一辆简陋的囚车,周围是更多负责“押送”他回府圈禁的兵丁。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宫墙上,显得孤独而倔强。
新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囚车碾过京师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吱嘎声。路旁的百姓纷纷避让,投来或惊恐、或怜悯、或麻木的目光。曾经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护国公府,朱漆大门紧闭,交叉贴着盖有刑部大印的刺眼封条,往日象征权势与荣耀的石狮子旁,如今守着面无表情、手持兵戈的禁军士兵。
侧门开启,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和淡淡血腥气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林战踏入府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抄家的官兵显然未曾留情,假山倾颓,名贵花木被践踏得不成样子,抄家时打砸的痕迹随处可见。值钱的摆设、古董、字画早已被搬空,只剩下空荡的屋舍和一群面带惶恐、如惊弓之鸟般的仆役丫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末日般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