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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纯心头剧震,明白这老狗要亮出真正的索命价码。

果然,窦文场的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如淬毒的寒针:“然,老奴书读得少,凭这点末技,焉能骗得了人?殿下乃储君,未来至尊!若殿下能……亲赐片纸,寥寥数语,道明召李謜归京之意,其余诸事,老奴自当办妥。殿下亲笔书写诏书,一则,可坚老奴死志;二则,有此‘凭据’与‘底稿’,老奴麾下仿笔之人方能心领神会,所拟诏书方可丝丝入扣,绝无后患;三则……”他那双浑浊老眼骤然迸射出精光,如毒蛇锁喉,死死攫住李纯,一字一顿,带着刻骨的承诺与更深的胁迫,“事成,雍王伏诛,殿下亲笔随时可取回,或……付之一炬!殿下清白无瑕,老奴……亦可安寝!否则,老奴实无胆魄,行此阖族尽灭、天地不容之事!”

一股刺骨寒意瞬间从李纯脚底窜至天灵!

如万丈冰窟当头罩下!

亲笔!

书写“召李謜归京议储”这等抄家灭族的字句!

哪怕只有片言只语!

这便是亲手将通天的把柄、弑弟的铁证,奉送于阉奴之手!

这封“凭据”一旦落入窦文场掌心,便是一柄永悬头顶的索命利剑!

成了窦文场日后保命、甚至挟制新君的护身符!

他要的根本不是诏书草稿,而是他李纯绝无法抵赖的核心意图!

是确保未来天子永世不敢动他窦文场头颅的催命符!

“窦翁!”李纯胸中翻腾的血气几乎冲破喉咙,声音压抑着焚天怒火,“你……这是不信孤?!要孤……自缚双手,授柄于尔?!”

“殿下!老奴万死难赎!”窦文场倏然离座,脊背弯折如虾,姿态卑微到尘土里,言语却寸铁不退,锋芒毕露,“老奴一片赤心,唯天可表!正因死心塌地为殿下宏图计,老奴才斗胆……为我等身家性命,求一个‘心安’!此事关乎社稷宗庙!若无殿下亲笔片言证实此谋出自殿下之意,老奴……实不敢逾越雷池半步,行此诛绝九族、万劫不复之事!若殿下嫌老奴所求僭越,不堪驱使……”

他喉头滚动,挤出悲声,扑通跪地行叩拜大礼,“龟兹事未能竟全功,以后……老奴只能……听凭天命了!”

李纯死死盯着匍匐在地、姿态卑微至极却又言语如钢刀的窦文场。

怒火在胸腔里焚烧,几乎要将理智烧穿。他真想一脚踹翻这老狗!

然而,李謜未死的消息、父亲摇摇欲坠的东宫宝座、祖父随时可能崩逝的龙体……如同一根根冰冷的绞索,死死勒住了他的咽喉。窦文场捏住了他的命门,捏住了他通往至尊之路最脆弱的那一环!

“容易……”李纯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窦翁所求,不过是一份心安啊……”

他缓缓坐回主位,指节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要将那沸腾的杀意与屈辱按捺下去。

书房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爆开的噼啪声。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息都沉重如铁。

窦文场保持着叩拜的姿态,像一块冰冷的墓碑,纹丝不动。他知道,胜负就在这一线之间。李纯的沉默,正是他内心剧烈挣扎的证明。

终于,李纯的声音响起,冰冷、疲惫,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好……窦翁所求,孤……允了。”

窦文场紧绷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松懈了一分,但他依旧没有抬头,等待着最后的确认。

“但,”李纯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向地上的老宦官,“孤只写八个字!多一字,少一字,此事就此作罢!你休想得寸进尺!若事成之后,孤见不到这八个字的灰烬,窦翁……莫怪孤翻脸无情!叫你死无葬身之所!”

窦文场心中飞速盘算——八个字…足够了!

只要核心意图清晰无误,能锁定李纯,足矣!

他立刻深深叩首,额头撞击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哽咽和无比的“忠诚”:“老奴叩谢殿下再造之恩!殿下明鉴万里!老奴敢不肝脑涂地,誓死以报?!

事成之日,此字必化为飞灰,天地间再无痕迹!老奴若存一丝妄念,天人共戮,永堕阿鼻!”

李纯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召雍王,议储事,速归。”

窦文场心中剧震!这八个字,比“监国”更狠辣刁钻!

“议储事”——直刺核心要害!

一个“议”字,既暗示德宗可能有此意,又留有转圜余地,若事败追查,尚可诡辩为商讨国事涉及储位,而非直接指定。精炼、致命、难以反驳!

“殿下……英明!”窦文场由衷地吐出一口气。

这八个字的价值,远超他所求。

李纯不再言语,面沉如水地走到书案前。

早有内侍无声地铺好一张裁剪整齐的素白熟宣,研好浓墨,墨色如漆。

他提起那杆冰冷沉重的紫毫笔,笔尖饱蘸浓墨,悬停在纸面上方。

烛光下,他的手稳得出奇,唯有笔杆上传递来的刺骨寒意,昭示着他握着的并非笔,而是刺向李謜也刺向自己咽喉的匕首。

他深吸一口气,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召雍王,议储事,速归。

写罢,他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将笔重重掷下,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如同判决落地。他看也不看那纸,猛地转身走到窗边,只留下一个冰冷僵硬的背影。

窦文场几乎是扑爬到书案前,枯瘦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轻若无物却重逾千钧的素笺。

他贪婪地凝视着那八个字,浑浊的老眼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成了!锁住未来天子咽喉的索命符,到手了!

他迅速将纸折叠成极小方块,贴身藏入最深处的暗袋,那薄薄的纸片瞬间化作一块滚烫的烙铁,烙在他的心口。他再次对着李纯那拒人千里的背影深深一揖:“殿下放心!老奴即刻回宫操办!明日此时,此诏书……必出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