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芝麻大小的黑色结晶，【虚无之种】，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它不吸收光。
也不反射光。
它只是在那里，以一种沉默的方式，宣告着一片纯粹的“无”。
完美的食材。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小丑癫狂的笑声，通过广播系统，震动着整个星光广场的钢筋骨架。
“清洁工死了！”
“我的厨房里，终于只剩下我和我可爱的客人们，还有……两只讨厌的小老鼠了！”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怨毒得如同刮过骨头的钢丝刷。
“游戏结束！”
“现在，是自助餐时间！”
轰——！
整个商场中庭，所有灯光瞬间熄灭。
世界陷入了被巨大黑布蒙住般的绝对黑暗。
紧接着。
一盏。
又一盏。
猩红色的聚光灯从天花板打下，如同舞台上降下的血色牢笼。
每一束光，都精准地笼罩住一名瑟瑟发抖的人质。
光柱里，人们脚下的地板开始蠕动，融化，变成了某种黏稠的沼泽。
一只只惨白浮肿的手从地板里伸出，死死抓住了他们的脚踝。
床底那个永远看不清脸的怪物。
镜子里那个与你动作相反的鬼影。
深夜小巷里那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每个人内心最深处、最隐秘的恐惧，被小丑从潜意识的保险箱里强行拖拽出来，赋予了实体！
“啊啊啊啊！”
“救命！别过来！”
“滚开！滚开啊！”
一时间，尖叫，哭喊，求饶，混合成一曲献给恐惧的交响乐。
星光广场，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恐惧自助餐厅。
而那些被困的市民，既是食客，也是食材。
“白案！”
林珂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因数据过载而产生的电流颤音。
她的战术平板上，代表“概念污染”的数值条已经彻底爆红，正以指数级疯狂飙升。
整个空间，正在被“恐惧”这一概念，彻底同化。
“顶不住了！这里的物理规则正在被改写！最多五分钟，所有人的精神结构都会被彻底摧毁！然后转变成一个纯粹的’恐惧‘领域，那些人会变成这个领域里的狩猎者以及维持领域的电池”
“足够了。”
白案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刚从液氮里取出的寒冰。
他转身，面对着这个一片狼藉的后厨。
这里，就是他的灶台。
“林珂，帮我守住门口。”
“任何东西，都别让它进来。”
林珂没有丝毫犹豫。
“好。”
她抽出腰间的战术手枪，背靠着冰冷的厨房门，将自己变成了最后一道，也是唯一一道防线。
白案不再多言。
他将那枚【虚无之种】，轻轻放入一口刚刚刷洗干净的，巨大的不锈钢汤锅中。
结晶落入锅底。
没有声音。
然后，他打开水龙头。
哗啦啦——
清澈的自来水注入锅中，很快没过了那粒微小的黑色。
他没有开火。
他只是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冰冷的锅壁上。
【光谱之眼】，开启。
在他的世界里，锅中的一切都变了。
那不是水。
那是一锅充满了“存在”、“意义”、“规则”等无数概念杂质的浑浊原汤。
而那枚【虚无之种】，就是绝对的“无”，是所有概念的终极反面。
两者泾渭分明，互不相容，仿佛油与水。
这道菜，不能用火。
火，是能量，是“有”。
用“有”去烹饪“无”，那是亵渎，只会破坏食材本身最纯粹的“归零”风味。
白案闭上了眼睛。
他的意识沉入锅中，化作了无形的搅拌棒。
他要做的，不是让“无”去吞噬“有”。
那是收割者的做法，粗暴，野蛮，毫无美感，等同于把食材烧成焦炭。
他要做的，是“低温萃取”。
他用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包裹住【虚无之种】，引导着那一丝丝“无”的概念，如同拉出一根根晶莹的糖丝，缓慢而均匀地融入那锅“存在”的原汤之中。
这不是搅拌。
这是“分子层面的乳化”。
他要让“无”的概念，像一滴顶级橄榄油滴入清水，被高速打散，均匀地，温和地，扩散到每一个“有”的概念缝隙里。
他要的，不是删除。
是“解构”。
是让“存在”的结构变得松散，让“意义”的链接变得脆弱。
这道菜，名为【万物归零膏】。
它的作用，不是杀死，而是……让一切变得“无所谓”。
……
厨房外。
林珂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门外，一个穿着带血护士服，手持巨大针筒的女人，正一步步逼近。
那是走廊对面，一个心脏病专家内心最深的恐惧——医疗事故的亡魂。
“打针……该打针了……”
护士发出咯咯的笑声，针筒的尖端，闪烁着不祥的尸绿色光芒。
林珂抬手，枪口稳定如磐石。
砰！砰！砰！
子弹精准地命中护士的头部，打出三个窟窿。
没用。
那护士只是晃了晃，窟窿里没有流出血液，反而飘出了更多粉红色的，代表小丑力量的雾气。
“没用的，小老鼠。”
小丑的声音在林珂耳边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在我的餐厅里，恐惧是杀不死的。”
“它只会变得更饿！”
话音刚落。
整个走廊的墙壁，突然变成了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齐齐张开了嘴。
一股无形的，纯粹的“恶意”，如同精神海啸，朝着林珂当头拍下！
林珂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眼前出现了自己最恐惧的幻象——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意识被分解成无数无意义的数据流，永远地迷失在冰冷的算法深渊里。
理性，在崩溃的边缘。
不！
她的脑海里，闪过白案在厨房里，那个专注到仿佛在雕琢神明的背影。
她不能倒下。
林珂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让她抢回了一丝清明。
她扔掉已经无效的手枪，双手在胸前飞速结出一个极其复杂的手印。
AAb的顶级防御协议——【逻辑壁垒】！
一个由亿万蓝色数据流构成的半透明护盾，在她面前瞬间展开！
“咦？”
小丑发出一声惊奇的轻咦。
“居然还有这种小玩具？”
“但是……”
“太脆了！”
她的话音，如同判决。
那股恶意的海啸，重重地拍在了数据护盾上。
咔嚓——！
【逻辑壁垒】只坚持了不到一秒，就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林珂喉头一甜，一股滚烫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但她没有后退。
她用自己濒临崩溃的意志，死死撑着那个即将破碎的护盾，为里面的那个人，争取最后的，哪怕零点一秒。
“真感人。”
小丑的声音里，充满了虚假的感动。
“那就……一起碎掉吧！”
恶意的力量，骤然加剧！
就在护盾即将彻底崩碎，林珂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
吱呀——
厨房的门，开了。
一只手从后面轻轻搭在林珂的肩膀上。
一股冰冷、空无、却又无比安定的气息，瞬间涌入她的身体。那不是能量，而是一种“秩序”，将侵入她意识里的所有恶意与混乱，冲刷得一干二净。
是白案。
他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林珂，另一只手，提着那口巨大的汤锅。
锅里，盛着半锅清澈见底，仿佛连光线都能穿透的“膏体”。
【万物归零膏】。
完成了。
“辛苦了。”
白案看着林珂煞白的脸和嘴角的血痕，轻声说道。
他将汤锅递给她。
“去商场的消防控制中心，把它，倒进主水箱里。”
“然后，启动全楼的消防喷淋系统。”
林珂擦去嘴角的血，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那口其实轻若无物的汤锅，转身就走。
白案则站在原地，看着走廊里那些张牙舞爪的“恐惧”实体。
他甚至看到了那个手持针筒的护士，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高高举起了针筒。
白案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营业式的微笑。
“现在。”
“是主厨的回馈时间。”
……
五分钟后。
星光广场的消防控制中心。
林珂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战术平板接入控制系统，暴力破解了防火墙。
她将锅里那看似清水的“膏”，全部倒入了巨大的消防主水箱中。
然后，按下了那个红色的，代表紧急喷淋的按钮。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座商场。
天花板上，成百上千个喷淋头，同时启动。
细密的水雾，如同神只的叹息，洒落每一个角落。
中庭里。
一个正被电锯杀人狂追得亡魂皆冒的男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痛苦没有到来。
他疑惑地睁开眼。
只见那个满脸横肉的电锯杀人狂，停下了脚步。
它举起嗡嗡作响的电锯，对着自己粗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开始修起了指甲。
动作一丝不苟，充满了匠人精神。
另一边。
一个巨大的，长满了牙齿的马桶怪物，刚刚吞下了一个人的半条腿。
被水雾淋到后，它突然停住了。
它张开大嘴，把那条腿吐了出来，还很嫌弃地用旁边喷淋头的水冲了冲。
然后，它清了清喉咙。
一段激昂、高亢的《图兰朵》咏叹调，从它的血盆大口里，响彻全场。
“今夜无人入眠——！”
一个被床底爬出的长发女鬼抓住脚踝的女孩，惊恐地发现，那个女鬼非但没有把她拖下去，反而开始帮她整理起了凌乱的床铺，嘴里还念念有词。
“说了多少次，女孩子睡觉前要铺好床，不然对腰不好……”
追杀人的小丑，开始用电锯给自己修指甲。
吃人的马桶，开始唱咏叹调。
择人而噬的魔鬼，开始对着天花板研究装修风格。
……
整个星光广场，所有的“恐惧”，都在一瞬间，变得滑稽，变得荒诞，变得莫名其妙。
它们依旧存在。
但它们存在的“意义”，被彻底剥夺了。
恐惧，变得可笑了。
混乱的尖叫，变成了错愕的沉默。
沉默，又变成了某个角落里压抑不住的噗嗤一声。
最后，那笑声如同瘟疫般扩散，汇成了一片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
“演播厅”内。
戴着面具的小丑，呆呆地看着屏幕上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幕。
她优雅的姿态消失了。
她张着嘴，仿佛能塞进一个鸡蛋。
她的厨房，她的盛宴，她的恐惧自助餐……
变成了一个大型荒诞喜剧的演出现场。
但，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愣了足足十几秒。
然后……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兴奋！
“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丑捂着脸，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疯狂，都要愉悦的笑声。
“太棒了！！”
“太美味了！！”
“这种味道……这种将恐惧扭转成荒诞的，前所未有的复合风味！！”
她猛地抬起头，那面具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所有屏幕和墙壁，死死锁定了那个站在厨房门口的身影。
“厨师……”
“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