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确定要接这个委托?‘月守村’的废弃神社交给我校民俗研究社处理?”
社长林晓薇扶了扶她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我们三个社员——我(周磊)、周婷和赵强脸上扫过。活动室里堆满了民俗资料和古怪的收藏品,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当然要接!”赵强第一个跳起来,他是我们社的体力担当,也是灵异事件的狂热爱好者,“月守村的神社啊!传说中‘神隐’事件的高发地!这可是我们民俗研究社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周婷则比较谨慎,她翻看着手中的委托函:“村长说最近总有村民在夜晚听到废弃神社里传出铃声和小孩的笑声,希望我们能去调查一下,做个民俗记录……听起来不算太危险。”
我耸耸肩:“总比在活动室里对着故纸堆强。而且,月守村的‘神隐’传说在学术界一直有争议,如果能找到实证……”
林晓薇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里面铺着红色天鹅绒,静静地躺着一串造型奇特的青铜铃铛。“那就带上它——‘净心铃’。我爷爷留下的,说是能驱邪避凶。希望我们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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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们四人驱车前往深山里的月守村。村子比想象中更荒凉,青壮年大多外出打工,只剩下些老人。接待我们的老村长眼神躲闪,言语含糊。
“神社就在后山腰,很久没人去了……你们看看就好,千万别待太久,尤其是天黑后。”他反复叮嘱,却不肯多说原因。
废弃的神社隐藏在浓密的树荫下,破败不堪。鸟居的红漆剥落,露出灰黑的木质。社殿的拉门破损,里面黑洞洞的。最引人注目的是社殿前庭院中央的一棵巨大的、形态扭曲的古树,以及树下散落的一些陈旧褪色的小布偶和儿童玩具。
“感觉……不太舒服。”周婷搓了搓手臂,低声道。
一阵山风吹过,神社屋檐下几个残破的风铃发出零落的叮咚声。几乎同时,我们似乎都听到了一声极轻的、若有若无的小孩笑声。
赵强立刻举起相机:“有情况!”
我们壮着胆子走进社殿。里面布满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神龛空置,祭坛倾倒。但在角落里,我们发现了一些较新的痕迹——几个颜色相对鲜艳的小布偶,被整齐地摆成一圈,中间放着几颗水果糖。
“有小孩来这里玩?”我猜测。
林晓薇蹲下检查那些布偶,脸色渐渐凝重:“不像。你们看这些布偶的表情……画得很奇怪。”
确实,那些布偶的笑容弧度太大,眼睛也只是两个黑点,透着一种诡异。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当我们决定离开时,却发现来时的山路在暮色中变得模糊难辨。
“糟了,好像迷路了!”周婷有些慌。
“先回神社待一晚吧,”林晓薇果断决定,“总比在深山老林里乱转强。”
我们在社殿里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点燃了带来的露营灯。黑暗如同活物般从破损的门窗渗入,将我们团团围住。山林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嘶……好冷。”赵强裹紧了外套,“温度好像突然降了。”
就在这时,那串被林晓薇放在包里的“净心铃”,突然自己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我们都吓了一跳。
“是风吧?”我不确定地说。
话音刚落,社殿外,那棵古树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清晰的铃铛声!不是风铃的零落声响,而是有节奏的、欢快的摇铃声,伴随着孩童银铃般的笑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外面……有小孩?”周婷的声音发抖。
“怎么可能!这荒山野岭的!”赵强抄起一根木棍,凑到破窗边向外望去,只看了一眼,他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没有……外面什么都没有……”
但铃声和笑声却越来越近,仿佛就在我们耳边响起!
露营灯的灯光开始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社殿内的空气骤然变得冰冷刺骨,我们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它……它们进来了!”周婷尖叫着指向门口。
虽然肉眼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我们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跑进社殿!无形的气流绕着我们打转,带起地上的灰尘,那欢快却空洞的铃声和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令人头皮发麻!
“滚开!”赵强挥舞着木棍盲目地乱打,却什么也碰不到。
林晓薇迅速掏出“净心铃”,用力摇动。清澈的铃声荡开,那些无形的“存在”似乎被阻碍了一下,笑声变成了不满的嘟囔,但很快又恢复了,甚至变得更加嘈杂、急切!
“没用!它们太多了!”林晓薇脸色苍白。
我感到一只冰冷的小手抓住了我的脚踝,一股巨大的力量要把我拖倒!我惊恐地踢蹬,却挣脱不开。
“周磊!”周婷想过来帮我,却被另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撞在柱子上。
赵强的情况更糟,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身体诡异地扭曲着,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它们不是恶作剧的精灵!”林晓薇大喊,她努力保持着冷静,观察着四周,“是‘座敷童子’(Zashiki warashi)一类的‘凭依神’(tsukimono-sama)!但感觉……不对劲!”
她的话提醒了我。月守村的“神隐”传说……被遗忘的孩童守护神……因失去信仰和供奉而扭曲……
“供奉!它们想要供奉!”我猛地喊道,指向角落里那些诡异的布偶和糖果,“那些不是小孩放的,是它们自己‘准备’的!它们在模仿,在寻求关注!”
但我们已经没有糖果或玩具可以给它们了。
铃声和笑声开始变得尖锐,带着怨愤和恶意。社殿的木板发出嘎吱声,仿佛不堪重负。赵强已经被拖到了墙角,身体半陷入阴影中。
“用‘那个’!”林晓薇对我喊道,同时更加用力地摇动“净心铃”,暂时逼退了缠着周婷的东西。
我明白她的意思。民俗记载中,对于纠缠不休的低级神怪,有时需要更激烈的手段。我抓起露营灯,猛地砸向那圈摆放着诡异布偶的角落!
玻璃碎裂,灯油泼洒出来,瞬间点燃了那些布偶和干燥的木板!
火焰升腾而起!
“不——!”
无数个孩童尖利、怨毒的哭嚎声同时在我们脑海中炸响!那些无形的存在显露出了模糊的轮廓——是数个身形扭曲、面目怨憎的孩童虚影!它们围绕着火焰,发出痛苦的嘶嚎。
“它们怕火!这是净化!”林晓薇喊道,“但还不够!它们的根源不在这里!”
她的目光投向社殿外那棵扭曲的古树。
“是那棵树!那是它们的‘凭依’之所!”我反应过来。许多地方传说中,古老的大树常被视为精灵的居所。
我们冲出社殿。古树在夜色中张牙舞爪,树身上似乎浮现出几张扭曲的孩童面孔。
赵强挣扎着爬起来,和我们一起,将能找到的所有可燃物——枯枝、破木板——堆到古树下。周婷用打火机点燃了它们。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古老的树干。
那些孩童的虚影发出最终绝望的哀鸣,在火光中疯狂扭动、变淡,最终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一个接一个地消散了。
铃声、笑声、哭嚎声,全部戛然而止。
山林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寂静,只剩下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温度也开始回升。
我们四人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看着古树在火焰中燃烧,心中充满了后怕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天亮后,我们带着一身疲惫和烟尘回到了村子。老村长看到我们活着回来,惊讶之余,终于吐露了真相:几十年前,村里曾有几个孩子在后山失踪,传闻是被神社的“守护神”带走了。此后神社逐渐被废弃,相关的供奉也停止了。
我们并没有揭穿所谓的“守护神”早已因失去信仰而扭曲堕落的真相,只是告诉村长,神社的“异常”已经平息。
回到学校后,我们民俗研究社再也没有接过类似的实地调查委托。那串“净心铃”被林晓薇重新收好,她说上面的裂纹又多了一道。
月守村的经历成了我们社内绝口不提的秘密。有时在深夜,当我独自走在安静的校园里,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风声或是其他声响,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起那晚诡异的铃声和笑声。
我们消灭了“鬼”,或者说,是净化了那些因被遗忘而扭曲的“存在”。但那燃烧的古树,以及那些消散前充满怨憎的孩童面孔,成了我记忆中无法磨灭的烙印。它提醒我,有些传说,并非空穴来风;而有些界限,一旦跨过,就再也无法回头。恐惧有时并非来自纯粹的恶意,也可能源于被遗弃的悲伤与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