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爹!我不嫁!”

阿秀用尽全身力气,后背死死抵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门板冰凉,透过薄薄的夏衣,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门外,她爹的脚步声沉重地来回踱着,像闷雷滚过干涸的土地。

“丫头,别闹!”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陈公子……陈家那是大户,书香门第!陈公子生前是读书人,知书达理,模样也周正……你过去,是享福的……”

“享福?”阿秀声音尖利,带着哭腔,指甲几乎要抠进粗糙的门板里,“他三年前就掉河里淹死了!你们这是让我去结阴亲!嫁给一个死人!我不去!死也不去!”

“由不得你!”爹猛地捶了一下门板,震得灰尘簌簌落下,“陈家下了重聘!你弟弟等着这钱娶媳妇,家里等着这钱渡过难关!你……你就当为家里做点贡献!”

“贡献?拿我的一辈子去贡献?你们还是不是我爹娘!”阿秀绝望地滑坐在地上,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门外,爹的脚步声停了,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良久,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脚步渐远。

黑暗和冰冷包裹着她。她知道,没用了。在这偏僻的山村里,爹娘的话就是天条,何况还牵扯到弟弟的终身大事和全家的活路。她一个丫头片子的命,比不上传宗接代,比不上一袋救命的粮食。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娘端着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怯怯地走进来。她眼睛红肿,脸上还带着泪痕。

“囡囡,吃点东西……”娘把粥放在炕沿,声音哽咽。

阿秀别过头,不理她。

娘坐在她身边,枯瘦的手颤抖着抚摸她的头发,眼泪又落了下来:“娘知道……委屈你了……可……可咱家这光景……你爹他……也是没法子啊……”

阿秀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嘶哑:“没法子?没法子就把我往火坑里推?那是死人!陈家老宅都荒了三年了!你们就不怕我……”

“别胡说!”娘慌忙捂住她的嘴,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地四下张望,仿佛怕被什么听见。她压低声音,急促地说:“囡囡,听话……陈公子是读书人,就算……就算那啥了,也不会害人的……你乖乖的,过了门,说不定……说不定他就安生了……”

阿秀看着娘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心凉了半截。

娘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样东西,冰凉的,硬硬的,塞进阿秀手里。那东西触手生寒,像一块冰。

“这个……你拿着,”娘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嘴唇哆嗦着,“是娘早年从……从那个游方道士那里求来的……说是……说是能辟邪……你贴身放着,千万别离身……”

阿秀低头一看,那是一面小小的、边缘已经磨得光滑的铜镜,背面刻着些看不懂的扭曲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古旧冰冷的微光。

辟邪?嫁给一个死人,一面小镜子能顶什么用?她心里一片惨然。

---

第二天,天还没亮,阿秀就被几个面无表情的陌生婆子从炕上拽起来。她们力气大得惊人,不容分说地给她套上大红嫁衣。那嫁衣不知是从哪个箱底翻出来的,带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颜色红得刺眼,像凝固的血。

没有吹吹打打,没有亲朋道贺。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驴套着一顶破旧不堪的小红花轿。爹娘站在屋檐下,爹低着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娘用袖子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压抑地哭着。

阿秀像个木偶一样,被她们按着头,塞进了花轿。轿帘落下那一刻,最后的光线被隔绝,眼前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暗红。

“起轿——”一个干瘪的老婆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花轿晃晃悠悠地被抬了起来,颠簸着上路了。驴蹄声“哒哒”地敲在寂静的土路上,格外清晰,也格外诡异。

轿子里空间狭小,空气污浊。阿秀一把扯下那碍事的红盖头,大口喘着气。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麻木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紧紧攥着娘给的那面小铜镜,冰冷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花轿颠簸着,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是上了山。路越来越难走,轿子摇晃得厉害,像是随时会散架。外面风声呼啸,刮得轿帘“啪嗒啪嗒”作响,不时掀起一角,露出外面荒芜的山景和越来越浓的暮色。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更强的山风猛地灌入,将轿帘高高掀起。

阿秀下意识地透过那缝隙往外看去——

轿窗外面,紧贴着轿子,一张脸!

一张惨白浮肿的脸,像是长时间被水泡过,五官模糊,唯有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死白。那张脸的嘴角,却极其诡异地上扬着,形成一个僵硬而夸张的笑脸。

阿秀的血液瞬间冻结,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张脸动了动,一个声音飘了进来,嘶哑,干涩,像是碎纸片在摩擦,又带着水泡咕噜的杂音:

“娘子……”

“我来接你了。”

轿帘“啪”地一声落回原处,隔绝了那张恐怖的笑脸。

阿秀浑身僵硬,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才没有尖叫出声。是陈公子!那个淹死的陈公子!

花轿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抬轿的人和那个干瘪老婆子似乎毫无察觉,没有任何惊呼或交谈,只有风声依旧。

轿帘被一只干枯的手从外面掀开。是那个主持这场冥婚的陈家老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浑浊,像两个窟窿。

“少奶奶,到了,请下轿。”他的声音和那张脸一样,没有任何起伏。

阿秀浑身发抖,被那老仆半搀半拽地拉出了花轿。

眼前是一片荒废破败的大宅院,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巨兽的骸骨。院门歪斜,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进去吧,少爷等着呢。”老仆推了她一把,力量大得惊人。

阿秀踉跄着跌进院内,身后的院门“吱呀”一声,沉重地关上了,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点微光。

院子里,死寂。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正堂的方向,隐约透出两点绿油油的光,像是……烛火?

她攥紧了手里的铜镜,牙齿打颤,一步步挪向那点光亮。

正堂里,没有家具,没有灯火。只有两根白色的蜡烛,插在空地的泥土里,燃烧着幽绿的火苗,将周围映照得一片鬼气森森。

蜡烛中间,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棺材盖敞开着。

一个穿着大红喜袍的身影,背对着她,静静地站在棺材旁。那身喜袍,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红得刺眼。

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那个身影缓缓地,缓缓地转了过来。

正是轿窗外那张惨白的、笑嘻嘻的脸!

他向前飘了一步,是的,飘,他的脚似乎没有沾地。空洞的死鱼眼“望”着阿秀,僵硬的嘴角咧开:

“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

“来……与我……洞房吧……”

他伸出那只泡得浮肿发白、指甲缝里满是黑色淤泥的手,向她抓来。

“啊——!”

阿秀终于崩溃地尖叫出来,转身就想跑。

可她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恐惧像无形的绳索,捆住了她的四肢。

那冰冷的、带着河底腥气的手,眼看就要触碰到她的脸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手中那面一直紧握的小铜镜,突然变得滚烫!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铜镜背面那些扭曲的符文似乎亮了一下。

“呃啊!”

那“陈公子”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触碰过来的手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惨白的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瞬间扭曲,变成了极致的痛苦和怨毒。他周身冒起一股淡淡的黑气,身影似乎都模糊了一下。

阿秀被这变故惊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镜子!娘给的镜子有用!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不顾地将镜面对准那张恐怖的脸。

“滚开!你滚开!”

铜镜再次变得灼热,镜面似乎荡漾起一层微不可见的水波。

“陈公子”发出愤怒的咆哮,但他似乎极其畏惧镜子的光芒,不敢再上前,只是用那双死白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阿秀,身影在绿油油的烛光下扭曲晃动。

“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他嘶吼着,声音充满了不甘和怨恨,“拜了堂……你就是我的人……生生世世……”

阿秀浑身发抖,死死举着镜子,与他对峙着。

就在这时,那两根燃烧着绿色火焰的白烛,火苗猛地蹿高,然后“噗”地一声,同时熄灭了。

整个正堂,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

那令人作呕的河腥味,却陡然浓烈到了极点,几乎将她淹没。

一只冰冷僵硬的手,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阿秀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

她感到一个沉重、湿冷的身躯,从后面贴了上来,紧紧抱住了她。

那面滚烫的铜镜,从她脱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清脆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黑暗中,只剩下她粗重绝望的喘息,和耳边那湿冷、阴森的轻笑。

“娘子……”

“我们……永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