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屿镇的深秋带着清冽的桂花香,日历上圈着的十月十七日被阳光晒得泛黄——这是墨涵和李佑铭初遇的日子。十年前的今天,他作为美术系的兼职画手去度假村团建,在临海的露台上打翻了调色盘,颜料溅到了路过的李佑铭昂贵的西装上,彼时的李佑铭皱着眉,眼神冷得像寒冬的海。
书房的窗台上摆着个胡桃木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九封信封,每封都贴着当年的邮票,收信人栏写着“李佑铭亲启”,字迹从最初的拘谨娟秀,渐渐变得舒展有力。墨涵坐在书桌前,指尖抚过最上面一封的封蜡——那是第五年写的,那年安安刚学会走路,信纸上还沾着点点奶渍。
“爸爸,爹地说今天要去吃螃蟹!”十一岁的安安背着书包冲进书房,校服领口还别着学校的“文明星”徽章,他把一张画放在书桌一角,画上是三个手拉手的小人站在海边,天空涂着绚烂的渐变色,“这是给你们的纪念日礼物!老师说我画得像梵高!”
墨涵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把画小心地夹进画册里——这本画册已经攒了十本,全是安安画的家庭日常。“等爸爸写完信就去,”他指了指摊开的信纸,“去跟爹地说,让他挑最大的螃蟹,要带黄的。”安安欢呼着跑出去,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
墨涵握着钢笔,迟迟没有落下。窗外的桂花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落在窗台上,像撒了把碎金。他想起十年前那个狼狈的午后,自己攥着染了颜料的纸巾,反复说着“对不起”,李佑铭却只留下一句“赔得起吗”就转身离开,那时的他绝不会想到,这个冷漠的男人会成为自己生命里最坚实的依靠。
笔尖终于落下,墨水在信纸上晕开清晰的字迹:“李佑铭,展信安。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十年,安安刚把他的‘梵高同款’画作送过来,画里的天空比海边的晚霞还要鲜艳,就像我们这十年的日子,从最初的灰暗,慢慢染成了暖色调。”
他顿了顿,想起b市别墅里那些压抑的日子。那时他刚做完第一次手术,伤口的疼痛和对未来的恐惧让他整夜失眠,李佑铭总会在凌晨走进他的房间,默默坐在床边,直到他睡着才离开。有一次他半夜惊醒,看到李佑铭趴在床边,手里攥着他的体检报告,眉头皱得很紧,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
“第一年写信时,我还在偷偷恨你。恨你把我困在身边,恨你用金钱衡量一切,恨你不懂我藏在沉默里的恐惧。”墨涵的笔尖顿了顿,一滴墨水落在纸上,他连忙用纸巾擦去,“那时候我总在画室里画灰暗的海,画没有光的夜晚,却从没告诉你,每次你悄悄放进来的热牛奶,我都喝了,连杯子都擦得干干净净。”
信纸上的字迹渐渐变得柔和。他想起安安出生那天,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意识模糊时听到李佑铭的嘶吼:“保大人!一定要保大人!”后来才知道,李佑铭在手术室外签了七份风险同意书,手都在发抖。安安第一次胎动时,李佑铭把耳朵贴在他的小腹上,听了整整一个小时,最后红着眼眶说:“墨涵,我们有孩子了。”
“第三年的信里,我写了安安的第一次笑,说他的酒窝像你。其实那时候我还在害怕,怕我的身体会影响孩子,怕他以后会被人议论。是你抱着我说,‘墨涵,我们的孩子会像你一样勇敢’。”墨涵抬手揉了揉眼角,窗外的桂花香气更浓了,“你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摸着肚子,跟安安说,‘宝宝,你有个很爱我们的爹地’。”
他想起基金会成立那天,李佑铭站在人群里,看着他发言时眼里的骄傲。有记者问李佑铭“为什么愿意投入这么多资金做小众公益”,他说:“因为我的爱人曾经历过这样的困境,我希望以后再也没有孩子像他一样孤单。”那时的阳光落在李佑铭身上,让他看起来格外耀眼。
“第五年我们在青屿镇安家,你把我高中时的画板找了回来,修好了上面的裂痕。你说‘墨涵,你的梦想不能丢’,然后给我建了画室,窗外种满了栀子花,跟我老家院子里的一样。”墨涵的嘴角扬起微笑,“那年安安第一次喊‘爸爸’,你比签了上亿的合同还开心,抱着他在院子里跑了三圈,最后差点摔进花坛里。”
信越写越长,从初遇到相知,从争吵到和解,从孩子出生到基金会步入正轨,十年的时光像电影一样在信纸上流淌。他想起每年的纪念日,李佑铭都会准备不同的礼物,不是昂贵的珠宝,而是他画稿的复刻版、安安的成长视频、甚至是他当年染了颜料的那块西装布料——李佑铭一直留着,还做了相框。
“前几天整理书房,翻到你当年的日记,才知道我第一次手术时,你在书房守了七天七夜,写了满满三本笔记,全是关于双性人的护理知识。”墨涵的笔尖有些颤抖,“我曾以为你是强势的占有者,后来才知道,你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爱我。你学做辅食,学给安安扎辫子,学看我的脸色哄我开心,你把那个冷漠的自己,变成了我和安安最需要的样子。”
夕阳西下时,信终于写完了。墨涵仔细地折好,放进一个新的信封里,封面上画着一朵栀子花——那是他们婚礼上的花,也是李佑铭学会种的第一种花。他刚把信封放进胡桃木盒子,就听到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李佑铭带着安安回来了。
“写好了?”李佑铭走进书房,身上带着海边的咸湿气息,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安安说要等你一起吃螃蟹,我在码头挑了最肥的。”他看到书桌上的信封,眼神亮了亮——每年的这一天,读墨涵的信是他最期待的事。
晚饭时,安安兴奋地讲着学校的趣事,说老师表扬了他的画,还把画贴在了教室的宣传栏里。李佑铭偶尔插一两句话,目光却时不时飘向书房的方向。墨涵看在眼里,偷偷笑了,吃完饭便把信封递到他手里:“去书房看吧,我陪安安写作业。”
李佑铭拿着信走进书房,关上门时还特意轻手轻脚,仿佛怕惊扰了信里的时光。他坐在墨涵常坐的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信纸的清香混着桂花香飘进鼻腔,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信纸上的内容从初遇的狼狈写到如今的安稳,从墨涵的恐惧写到他的释然。李佑铭的手指轻轻抚过“我曾偷偷恨你”那一行,嘴角泛起苦涩的笑——他何尝不知道那些日子墨涵的痛苦,只是那时的他,连表达关心都带着强势的棱角。
当读到“你在书房守了七天七夜,写了满满三本笔记”时,李佑铭的眼眶热了。那些笔记他早就藏在了书架最顶层,从没想过会被墨涵发现。他继续往下读,直到看到结尾那句:“李佑铭,我曾以为你是我的劫难,后来才发现,你是淬炼我的火,也是照亮我的光。谢谢你,没有放弃爱我,也没有放弃学习如何爱我。”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信纸上,晕开小小的墨点。李佑铭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仿佛要把这十年的深情都藏在心里。他走出书房时,看到墨涵正陪着安安写作业,灯光落在两人身上,温柔得像一幅画。
“安安,先自己写会儿,爹地跟爸爸说句话。”李佑铭走过去,轻轻拉过墨涵的手,把他带到阳台。桂花香在夜色里更浓了,远处的海浪声温柔起伏。李佑铭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抱住他,给了他一个漫长而深情的吻,带着十年的愧疚、珍惜与爱意。
墨涵闭上眼,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颤抖的心跳。十年的时光,从寒冬到暖春,从误解到相知,所有的苦难都成了彼此的勋章。李佑铭在他耳边轻声说:“墨涵,谢谢你,让我学会了怎么去爱。”
阳台的灯亮着,映出两人相拥的影子。屋里传来安安的喊声:“爸爸!爹地!作业写完啦!要吃螃蟹!”墨涵和李佑铭对视一笑,眼底满是彼此才能读懂的温柔。十年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无数个春秋,他们会带着安安,带着这份深情,继续走向更温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