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指挥中心，核心实验室。
空气里弥漫着高精度仪器运行的低频嗡鸣与淡淡臭氧的味道。陈默站在巨大的全息投影前，投影中无数淡蓝色的数据流如同星河般流淌，汇聚成一个复杂无比的导弹结构剖面图。他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速跳动，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一组数据的修正与优化，眼神专注如鹰隼。
距离上次收到晓晓的生日动画，又过去了好几天。高强度的工作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只有在极短暂的休息间隙，对妻女的思念才会如同潮水般悄然漫上心头，又被他强行压下。
“总工，第三阶段模拟测试数据已全部接收，吻合度达到99.97%。”一名年轻的研究员带着兴奋的语气汇报。
陈默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这是“天穹”体系最后一块关键拼图，容不得半点差错。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加密内线电话响了起来，红色的指示灯闪烁着——这是最高优先级，来自基地总负责人赵卫国将军的直线。
陈默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赵老很少在他进行核心推演时直接来电。
他示意其他人继续，转身走到安静的角落，拿起听筒。
“赵老。”
“陈默，没打扰你关键工作吧？”赵卫国沉稳的声音传来，但以陈默对他的了解，还是听出了一丝与往常不同的细微滞涩。
“正在进行数据复核，请讲。”陈默言简意赅。
“嗯…有个情况，按流程需要跟你同步一下。”赵卫国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安全部门那边，刚完成了一次常规的关联信息筛查。是关于你爱人苏婉清女士和女儿叶晓晓的。”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前几天那丝关于“幼儿园纠纷”的疑虑再次浮现。
“她们怎么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实验室的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被悄然绷紧。
“筛查显示，你女儿叶晓晓，于昨天下午因意外摔伤，导致左臂骨折，目前在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观察。”
晓晓骨折了？！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贯穿心脏！他的女儿，才五岁，骨折了？
全息投影上流淌的数据星河在他眼中似乎模糊了一瞬。他仿佛看到了女儿打着厚厚石膏、苍白着小脸喊疼的样子，看到了妻子独自在医院奔走、焦急无助的身影……
强烈的愧疚和心疼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他不在她们身边！在女儿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他不在！
“原因。”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寒意，“是什么意外？”
“初步信息显示，是在幼儿园户外活动时，从滑梯上跌落。园方记录和初步的警务记录（如果存在）都倾向于认定为儿童意外伤害。”赵卫国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客观，“另外，筛查还关联到你爱人苏婉清女士的工作单位，她于今日申请了年假，原因标注为‘家庭事务’，这与孩子住院的时间点吻合。”
意外？从滑梯跌落？
陈默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晓晓虽然活泼，但一向谨慎，怎么会从滑梯上摔下来，还摔得如此严重？
他想起之前赵老提到的“幼儿园小纠纷”，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头。
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
“赵老，”陈默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我需要知道得更详细。关于那起幼儿园纠纷，以及这次意外的具体情况。”
电话那头的赵卫国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为难：“陈默，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按照规定，Level 0级别的关联事件，尤其是涉及家属在民间的事务，我们不宜过度介入，以免暴露你的身份，干扰正常社会秩序。目前所有表面证据都指向意外。”
不宜过度介入？表面证据？
陈默的嘴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的家人正在受苦，而他却被告知要遵守规定，保持距离？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怒火在他胸中升腾，几乎要冲破他那常年如冰山般冷静的外壳。他恨不得立刻启动权限，将临江市翻个底朝天，查清楚到底是谁让他的女儿受了如此委屈！
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赵老说得对。“执剑人”的身份是最高机密，一举一动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连锁反应。他不能因私废公，不能因为家事而动用国之重器，除非……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加冰冷：
“我明白了，赵老。那么，就请按正常程序处理。”
他特意加重了“正常程序”四个字的读音。
“以普通公民家属的身份，通过合规渠道，向当地教育主管部门和医疗机构，表达对此事的关注。要求他们依法、依规，公正、公开地调查处理此事，确保我女儿的意外得到妥善救治，并查明是否存在管理疏忽或其他问题。”
“好的，我会安排下去。”赵卫国似乎松了口气，他听懂了陈默的潜台词——用合乎规则的方式，施加最大的压力。
挂断电话，陈默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实验室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那双平日里深邃睿智的眼睛，此刻翻涌着冰冷的风暴。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能绘制出引领国家前进蓝图、能操控毁天灭地力量的手，此刻却无法拥抱他受伤的女儿，无法为他受委屈的妻子擦去眼泪。
无力感混合着滔天的怒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按程序处理？
他倒要看看，这“正常程序”，能否还他女儿一个公道，能否护他妻女周详！
如果不能……
陈默的眼底，闪过一丝近乎残酷的冷光。
那他并不介意，让一些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不正常”的程序。
他转身，重新走向那浩瀚的数据星河，背影依旧挺拔如松，但整个实验室的温度，仿佛在这一刻，骤然降低了好几度。
所有研究人员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他们隐约感觉到，这位年轻的总工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种压抑的、令人心悸的气息，正悄然弥漫开来。